皇兄的嘴被塞住,动也不能动,只能用目光表示着恶毒与憎恨。
路德维希低声念:“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再杀了他我就真要成为国王了,可我当国王做什么,我只想要哥哥称帝,自己能过一过自由的日子,有亲人关爱,有爱人陪伴……”
可他的亲人无一不迫害他,背叛他,爱人则攀附他的权势,在宫廷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企图令自己的家族上位称王。
他望着宫殿穹顶华美神圣的雕花与壁画,喃喃道:“不可以仁慈,人善被人欺。不可以奢求,有些东西是无价的,简单,但得不来就是得不来。”
“你下去吧。”路德维希对过去的大皇子,现在的谋反阶下囚说道,让人将他重新投入牢狱,而后缓慢地往寝宫走去。
长廊那样长,缓慢回溯如同人生。
脚步那样沉,如在泥沼,如过烟尘。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希求不来的,欢声笑语、亲和融洽都是镜花水月,一切的深处,每个人都为了自己,权力的诱惑面前,人不是人,是恶魔。
而自己则只有自己。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他的恶魔催促着他,快些了断自己,去那极乐的天堂,没有斗争与权势的地方,遇见自己的亲人,是否也可以放下仇恨,放下相争,享受一下人人圣洁的温暖了呢。
快去。
他被催促着。
快去死。
他将白绫绕上脖颈。
快离开这里,快去理想乡。
他蹬掉了椅子,整个人悬挂在空中。
他看见父王,母妃,兄长与弟弟,曾经恋慕的女孩,他看见所有人欢笑团聚,仿佛其乐融融。
为什么人类都那样擅长伪装?为什么幸福总是像流沙,难以深入,随着时光流失于指缝?
为什么呢?
“卡!”
霍夫曼导演热泪盈眶,冲上来抱着蔡斯年:“斯年啊!我的王子啊!”说着夸张地嚎啕大哭,整个组的人都配合地抹眼泪,蔡斯年则站在倒下的椅子边,握着手上的白绫,一直回不过神来。
生活是这样悲惨的吗?
他习惯了终究只有自己一人的日子,从未真正想过依靠他人,家人早已全部离世,也知道自己的人生早早的就坠入深渊,坠入冰窟,从未渴求过被人爱慕,与人过上亲亲密密的日子。
是注定孤独的命运比较可怕,还是奢求爱的人生更加悲凉?
他说不清,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口闷疼,自己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硬钻着牛角尖。
霍夫曼在旁边说:“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幕戏了,路德维希不能够死,他又活了过来,因为他有整个国家的重任在肩膀上,他在大限之前绝对死不了的,他永远也获得不了爱的,除了他的狗,没有人敢爱他。”
“他必须像幽灵一样,日复一日,在皇座上继续生存下去,太阳落下,太阳升起,他只能独自度过一天一天又一天。”
他最终感叹:“啊,多么悲伤啊。”
蔡斯年忽然回过神来,蹙着眉头问他:“人生真是这么悲伤的吗?人类因为自己的追求,无法跟他人保持长期的亲密,一切都会淡,都会逝去,我们或者不再追求,或者只剩下自己?”
霍夫曼比蔡斯年老很多,他意识到这孩子是被戏影响了,便率先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啊,”他说,“也许一切都会消失,爱会变成冷漠。但是你要一直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许就像中国人说的夸父追逐太阳一样,一直追逐或许无法到达,但是不去伸手就不可能得到。”
“日子总要过下去,即便有时候放弃了,就在地上躺一会,等又有些精力了再上路,人都会害怕,一直做就没心思乱想了。你追逐的东西是存在的,只管追逐就好。”
蔡斯年不信任地看着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很难自拔。
“你是个好演员,”霍夫曼说,“你是个天生的演员,加油吧,等这部剧播了,你的那些污名大部分会洗去的。浪子尚可回头,尤其你已经很成功了,一步一步来,不停追逐,总能得到公正的评价。”
蔡斯年点点头,一路沉默着,跟着河希礼上了车。河希礼看他不说话,自己也不太敢说话,调了一首轻音乐放,小心地不时看着他的表情。
蔡斯年猛地对上他的目光,看得河希礼一愣,便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是路德维希,自己从来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朋友们也许无法给他太多,但也不是只顾着自己,他与人在一起时的欢乐,偶尔感受到的关心,都是证明他并非独自一人的证据。
尤其是上一辈子,有人为他死过,他也为别人死过,也许路德维希注定孤独,但他不是,他有过极深的羁绊,他知道人们之间有来有回,付出大部分是有回报,想要什么需要开口,只有奢望太多才是不理智的。
于是,下车之前,他拍河希礼肩膀时格外用力,回到家,又开始坐在大厅里等宫政和。
他上辈子许多花哨的技能都是满点,调酒、泡茶之类,都是大师级别。他估摸着宫政和回来的时间,泡了一壶茶,一遍一遍滤着茶汤,看着碧绿的茶水,感到心平气和。
宫政和一回家就被茶香吸引了。
他看到蔡斯年腰杆笔直,神情平和,姿势专业地用茶杯盖拨着茶水,忽然有些惶恐,不知道蔡斯年是不是在等自己。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拿起茶杯贴近鼻尖,称赞道:“好茶。”
蔡斯年抬头盯着公正和,他一向眼神迷离,态度散漫,这时却有点专注,好像在等着宫政和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