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卓低垂着眉眼,道:“近来朝中册立太子的呼声如此之高,陛下需要的不正是一位会弹劾这些上奏之人的官员吗?奴才一看,这位孔大人竟敢以一己之身弹劾以赵长德为的十几名曾经上奏册立太子的官员,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敢耽搁,便将这道折子拿来给主子了。”
“不错。这道奏疏彰明较著,引经据典,恰好切中时弊。一篇弹劾的文章能写成这般实属不易。朕以前还未曾现,这个孔茂川竟然还有如此文采。”
晟朝历来重文轻武,但凡出现一篇好的文章,定然能够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韩卓:“若是让朝中其他官员看后,想必定会有人跟着弹劾栾党。”
段明烛执笔在折子上写了两句批示,递给韩卓:“送去内阁。”
“是。”韩卓应了下来,正想将那折子接过去,却又被段明烛收了回去。
段明烛敛目看着这道折子,过了许久,他开口问道:“朕记得,这个孔茂川是延熹十二年的三甲进士,排名还比较靠后。”
韩卓:“正是。他曾经出任过凤京府青河县主簿,后来调任崇礼县县丞。此人学识一般,考了三次才中了举人,但做事倒是认真。在地方待了七年,这才被吏部调入京中,在都察院任监察御史。”
段明烛听了这番话,斟酌片刻:“学识一般,参加了三次会试,那还能写出这种水平的奏疏。”
他又看向折子上的字,若有所思:“都察院原来这般卧虎藏龙啊。”
***
不出所料,孔茂川的这道奏疏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紧接着,朝中各个部门都有人上疏表示附议。从册立太子谈到大晟祖制,从弹劾赵长德到弹劾栾鸿,许是被孔茂川的奏疏所感染,那些上疏的人各个都将文章写的入木三分、见微知著。
但是,栾党的官员也毫不畏惧,继续上疏。就这样,朝中仿佛形成了两个派别,一边是极力要求册立太子的栾党,一边弹劾栾党的清流。双方寸步不让。
段明烛也乐见其成,这样的局面虽然杂乱,也好过前些时日栾党一家独大。
这一日,段明烛看完今天的奏疏已经是酉时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夕阳还未曾落下,却将屋外的树影拉的很长。
这个时辰,沈扶应该也散值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初十,离上一次他去沈扶家,已经过了一旬了。于是,他便换了一身常服,前往翰林院。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时值夏日,越到晚上,凤京府城中主干道却越热闹。尤其是这个时段,小摊小贩都出来摆夜摊做生意。
段明烛和沈扶走在街上,没有乘轿。韩卓和近卫们都跟得远远的,免得打搅主子雅兴。
段明烛心情确实不错。他走在沈扶旁边,看他一身深红色文官官服还没有换下来,而他却穿着一身剑袖常服,不由笑道:“先生,你看我像不像你的贴身侍卫?”
沈扶侧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臣可雇不起陛下当侍卫。”
“现在就给你当着呢。”段明烛轻笑。“先生想吃什么,我去买。”
过了一会儿,两人去了神武大街上的一个馄饨摊。虽只是个小摊,但是味道十分不错。之前段明烛与这个小摊的老板闲聊过,原来他祖上就是做馄饨的,之所以好吃,是因为祖传秘方不断加以改进,所以味道也越来越好。段明烛有心将其召入御膳房,可是又一想,这个小摊离沈扶住的地方这么近,若是平日里他和沈扶多来这里用几次晚膳,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两人挑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落座,段明烛将四处打量一番,没现什么可疑之人,便放心下来。
等馄饨的时间里,段明烛状似无意间提起:“先生,前些日子,孔茂川的那道奏疏,你看过没有?”
沈扶道:“看过了。”
“先生觉得写得怎么样?”
沈扶敛目思索片刻:“大家不是一致对其评价甚高么?”
段明烛追问道:“我想听先生是如何评价的。”
沈扶想了想,说:“提纲挈领,言之有物,上乘之作。”
段明烛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笑意,又说:“但是这篇文章中,有一句用典,朕没有看明白。昨日在御书房召见了孔茂川,亲自问了问他。”
沈扶脸色稍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