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偏心!只宠着小臻,都不想想我。”
“飞扬,你也看到了,家里就两间卧室。你们两个长高长大了,挤着睡多难受呀?还不如住校呢,能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对不对?”
“好吧好吧。”
“爸,怎么今天周五你还回来得这么晚,这都十点了。奥数班不是八点多就下课了吗?小臻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飞扬,别问这么多了,没看你爸爸累了吗。”
“不可能!小臻怎么会是猥亵犯?他留校到那么晚只是因为奥数班上课啊。不信你问我爸!他是奥数班的老师。”
“…我们八点半下课,小臻自己说想再做会儿题,我在办公室备课备了段时间,然后自己先走了。”
无数来自过去的残影碎片尖啸着将关宁包围,让这个满头白发的妇人痛苦地揪住了心口。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她哭求道。
周淮屿静静注视着她,“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给了我一个求救的眼神。我本以为,你是在为无辜逝去的李臻喊冤;如今看来,你只是为了保护童童不遭周思礼这个恋童癖的侵害而求救。对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纪洛宸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低声道:“可惜李臻送你的那些花了,你从来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保护过。”
又是一份装订好的新书册被放在了李华刚面前,他愣了下,问:“警察同志,请问这个是?”
姜乐悠把另外两本递给了周飞扬和叶小文,淡淡道:“也是李臻的博文。”翻开册子,她指向一段全新的文字,“李臻是以日记的形式在写博客,1076篇虽多。但如果以初三到高三为跨度来计算,还少了很多篇。”
“因此,我们重新对李臻的博客进行了破译,最终在回收箱内发现了大量被删除的记录。通过技术手段恢复后,就是你们眼前这本册子了。”她顿了顿,声音渐低,“这里面,有李臻最不愿回想的往事,你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看。”
周飞扬小心地翻开书册,像是翻看自己未曾深入过的一颗心。纪洛宸交给他的信被妥帖地放在了西装内袋里,他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李臻的信息。【他总说,是太喜欢我、太爱我了才会对我做那些事。我身上好疼,难以启齿的疼,这就是爱吗?那接受了他所有行为的我又算什么,我是不是也爱着他?】
【我不想再回到书房里,从小到大,这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他拍了我的照片和视频,我真的逃不掉了。】
【今天的“课”提前结束了,因为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我知道是谁,他永远是我心里的光,只有他会救我。】
——这些都是什么?文字一个个跳入眼中,周飞扬只觉得无法理解,他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上个月代表学校参加的奥数比赛我拿了金奖,大家都在祝贺我,他也是。办公室里,他紧贴在我耳边,热气只往我耳道里钻,他的声音像毒蛇咬住了我,我怎么也躲不开。他说他本来不喜欢年纪“大”的,但我是个例外,我应该感到荣幸。他的办公室,成了我第二害怕的地方。】
【为什么我不能爱上他呢?为什么我做不到?如果我能骗过自己的心,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那两个人真般配,我从来只敢远远地看着,但如今我连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他把我的视频发到了网络上——当然,只有我的脸和我的身体出镜。他威胁我不许走,更不许说出去。我想死,我可以擅自死掉吗,爸爸会不会难过?应该不会吧,毕竟他很忙,就算我打去电话,他也只会让我听周叔叔的话。】
【老师说,以我的成绩很有希望冲击最一流的大学,我又有了希望,也许我可以从地狱里逃走。距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我要努力。】
【学校这个活动真有意思,十五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模样呢?也许那时我会是个成功的数学家也不一定呢,哈哈。】?
李华刚眼眶里满是血丝,这一切都太超出他的想象。他枯瘦的手指攥成一团,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是谁……是谁对我儿子做了这些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是你吗?周飞扬,小臻喜欢你,这个人是不是你!”在叶小文的惊叫声中,他拽起了周飞扬的领口。
周飞扬神情痴愣,他猜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缓缓转动眼珠和李华刚对视,那个人的名字徘徊在嘴边,他却说不出。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李华刚怒喊着,在李臻逝去十五年后,他的父爱终于苏醒。
“跟我来吧。”周淮屿站在会议室门口,“当年的真相,就让那个人亲口说给你们听。”
周思礼今天也穿着白衬衫,然而白得不正常的脸色破坏了他刻意打造出的儒雅气质。
“我来问还是你自己交代?”老裴吹了口茶。在周思礼迫不及待要开口前,他抬手制止了对方,“你现在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影响着你日后的量刑,好好把握。”他着重强调了量刑两个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周思礼最后的希望。这位人前正派的周校长一下子瘫软在了椅背上,形象全无。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对李臻做过些什么了。”老裴面无表情道。
什么幸福和睦的一家,全是谎言。飘在云端的美丽假象下,是李臻十七年的苦痛。周飞扬的脑中轰然作响,那些满是血泪的文字终于落到了实处,落在了父亲熟悉的面容上,丑陋到他辨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