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宋一神色镇定地望向窗外的风景,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周生的反应。
周生把下巴搭在他肩上,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亲爱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害羞的时候耳朵是会红红的。”
他在叫“亲爱的”的时候,刻意放低了声音,还微微拉长了尾音,几个字被他叫得十分亲昵。
宋一双手握着头上戴着的黑色针织帽帽沿向下一拉,这样不仅完全遮住了他的耳朵,而且还盖住了他的眼睛。还好周生说今天天气太冷了,临出门的时候让两人都戴了帽子。
周生学着他的“手法”,握住帽沿向下一拉,也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宋一的帽子戴着挺舒服的。
两人没有坐到山顶的墓园,而是在九灵寺站台下了车。宋一说自己母亲死于非命,尸首一直存放在殡仪馆没有选择下葬,所以就先在庙里给她请了灵牌,他母亲的墓地不过是处衣冠冢。
“那你父亲呢?”
“他倒是在墓地,不过我对他没什麽印象,我妈生我的时候他在国外读书,我四岁的时候吧,他在国外驱车、出了车祸去世了,我妈一直说他很爱我,不过我对我爸是真的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你妈妈既然这麽说,那他一定很爱你。”
“你父母……”
“我没有过多印象了。”
“我们都没有父母,所以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就好了。”
周生跟在宋一后面,他盯着宋一脚步急促、时不时看向自己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打腹语:他果然是在爱中长大的小孩,作为一个成年人,说话怎麽这麽单纯呢。
他们两个虽然都无父无母,可宋一有着一大家子亲人爱着他,宋一有着不幸的经历,可他的人生是美好的、不缺爱的。
宋一走在前面迟迟没有等到周生的回应,他回头,发现周生已经被自己落下了四五米远,是没听到,所以才没回答吧。
他停下脚步,向周生递出了一只手:“过来。”
周生放大步伐,刚到宋一身边就被他握住了手,随后被他放进了口袋里。
“手怎麽还这麽凉啊。”
“但你的手就很暖和。”
周生看着他帽子下露出的红色耳垂,暗暗发笑。
酷哥其实很可爱,但现在是他周生的了。
周生跟着宋一进了一个充溢着燃香的祠堂,名为“万休堂”,里面摆满了形状统一的黑底金字木质牌位,它们一层层摆放在香案上,看起来庄严肃穆。
进去后,宋一带着周生先给母亲上了香。
母亲灵牌旁那个青白色的小花瓶里放有几朵已经枯萎的红玫瑰,宋一将其抽出握在手里,又从怀里抽出两支红玫瑰插了进去,他小声说道:“妈,我带我朋友来看你了。”
“我男朋友,周生。”
周生上前,看见那花瓶很小,他只选了一朵白菊花奉上,红白搭配在一起倒也和谐,他学着宋一压低声音说话,“您好,阿姨,我是周生。”
“上次来有些话没和您说完,我想说的是,我遇见了一个很有个性的朋友,我很喜欢他,这次专门带来给您见见,希望您也能喜欢他。”
“阿姨,我也很喜欢您儿子,非常喜欢。”
听着周生的话,宋一心里十分高兴,他随手又把怀里剩下的玫瑰花分插到旁边其他灵牌前的花瓶里,留下两支,宋一专门插在了母亲牌位右侧的一个花瓶里。
周生问他为什麽这麽做,宋一说这个小孩子好像只请了灵牌,但很少见到有人来祭拜他。
以前他和家里人来祭拜的时候,他的小舅就会随手插朵花在这个男孩子无人问津的花瓶里,后来他也有了这个习惯。
灵牌上的画像是个五官端正、年龄约摸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不好意思的盯着镜头。
“你小舅真善良,你也很善良,宋一,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那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周生没有说话,他怎麽会不喜欢宋一呢,宋一又怎麽会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呢。
临走前,宋一照旧在香案前的垫子上跪下,磕了三个头,只不过这次他说出了声:“打扰了各位前辈,在那边互相照顾啊。”
周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垫子上,同样拜上三拜。
他没有宋一那麽複杂的七情六欲,他只是默念:阿姨,我真的很喜欢您儿子,您在天之灵,就保佑我们长长久久吧,我永远不会辜负您儿子的。
“你母亲真漂亮,但你们长得不是很像。”出了万休堂,周生说到,回想着灵牌上的相片,上面的女人头发高高盘起,她身着西服,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一看就是一位很干练的女士,“你是不是像爸爸多一点。”
“不是,我既不像我妈,又不像我爸,可能像我舅舅多一点。”
“外甥像舅。”
“有这个说法。”宋一把手中的干花丢在垃圾桶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尽快安排你和我家里人见面。”
周生只是说自己需要再考虑考虑,临近年底,他不想搅合得人家一家大子过不成个好年。
而宋一却说“没关系”,他态度坚决,“我家里人都是很开明的人,比如我妈十八岁就和大他十岁的男人在美国注册结了婚,我姥姥姥爷也没多说什麽。我妈二十一岁就生下我了,我们家里人都不是什麽老古董。”
“我十八岁就是和你谈个恋爱,又不是什麽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不管,等我们都得空了,你必须去家里见他们。”
两人虽然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但宋一有家人,不像他没有一点顾虑。而且他不是对宋一没信心,他是对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