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孤飞嗯了一声。医院里,他放下手机,重新看向面前的“病人”。
今天从早上开始,李孤飞挨个儿讯问了二十多个人。他们的回答总体上大同小异,但其中有一点值得注意——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表示自己在梦里见到了另一个人,突兀而陌生的人。
梦里出现他人身影,本身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通常来说,人不会梦见自己完全没见过的东西,也包括人。
李孤飞试着让他们描述了梦里的那个身影,结果是高度相似的。
不同于纪忻,这些普通的芯片植入者并不认识林路深,所以他们无法更准确地指出自己梦里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答案已经近乎显而易见了。
李孤飞暂时封存了今天的这部分讯问记录,没有上传。
从医院出来,他径直去了梦境疗愈中心。
梦境疗愈中心,本质上是一个心理治疗机构,也对公众开放。它会根据被治疗者的具体情况,为其营造相应梦境,与VR沉浸式游戏的体验类似,只不过会更加真实,常常令人难辨真假。
梦境的内容、长度和深度分为不同层级,被治疗者根据自身严重程度、承受能力和精神稳定性评级,可以获准使用不同层级的梦境。
相较于杨幻使用的那类疗愈型芯片,梦境更不容易使人沉迷或精神恍惚,故而在临床治疗中使用较多。
脑科学中心的工作人员,都享有梦境疗愈的免费额度,甚至有专门的“梦境假”,算是一种员工福利。
但李孤飞很少使用。他关禁闭的时间很多,且深层梦境足够稳定;
更重要的是,不同于大多数被治疗者,他不需要别的“梦”,也不敢有别的“梦”。
“李博士。”工作人员一见李孤飞,连忙站起。结合这几天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以为李孤飞是来调查的,还有些紧张,“您……”
“给我播放一个最简单的梦境。”李孤飞说,“半小时的就行。”
“啊?哦……”工作人员愣了愣,点头道,“您想要什么主题的?我们最近又新上了一批素材,有工作向、爱情向、亲情向、拯救世界向……”
“不用。”李孤飞摆摆手,“我不需要有情节的,来个最原始的就可以。”
“哦……好的。”工作人员在系统中调了一下,“您以前使用过以校园为背景的梦境,这次还用这个吗?”
提起校园,李孤飞嘴角动了动。那是他最低谷的时候,堪称病急乱投医,才会妄想用梦境拯救自己。
梦里确实很美好,可梦境疗愈却并没能真的拯救李孤飞。因为令他痛苦的是现实本身,而并非一些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
李孤飞很快就意识到对自己而言,梦境疗愈堪称饮鸩止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要用校园的么……?”见李孤飞不说话,工作人员又小心翼翼道。
李孤飞今天并不是真的来“做梦”的。他只是想进入梦境看一看。
他不想使用“校园型”的。因为对他而言,那着实是一场无法实现、又醒不过来的梦,只能藏在心底,碰一下都会痛。
“场景型梦境我们现在也有很多种,”工作人员道,“有放马草原型、海底遨游型、都市赛博型、末日逃生型、瓦尔登湖型……”
“……”
“那就瓦尔登湖的吧。”李孤飞说。
他并没有看过那本《瓦尔登湖》,选择它只是因为湖是李孤飞在梦里最熟悉的地方。
“好的。”工作人员点点头。
为了防止过度沉迷,疗愈故事或场景通常会在人的浅层梦境里构建。这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被治疗者能被及时唤醒,且不会在苏醒后有严重的梦境后遗症。
李孤飞被指引到一间独立的梦境疗愈室,墙壁上的显示屏开始亮出瓦尔登湖的画面。
在疗愈室的显示屏上播放梦境相关内容,既是帮助被治疗者更好地进入梦境,也能让他们在苏醒后有一个缓冲地带,不至于瞬间落差太大。
李孤飞没什么反应。他平静地在病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对接下来要生的事并没什么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