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景琮和府里的人都以为是他的母亲容不下玉夫人才导致玉夫人离家,早些年一直对他们母子充满敌意。
景璃的母亲与父亲原本是青梅竹马,多年前那场叛乱中,景家的女眷逃离京城,景璃的父亲以为他们母子已经死了,在圣上的作主下娶了玉夫人。
等景璃五年那年随老夫人与母亲回到家中,国公府已没有他们娘俩的位置,不仅多了个新的国公夫人,也多了个新的世子,连下人都是新夫人亲自挑选的。
年幼的他头一回在看到父亲在面对两个女人时懦弱的一面。
在老夫人的坚持下,母亲仍是正妻,他仍是世子。
父亲觉得对不住玉夫人,给了青梅竹马的发妻体面,将怜爱全部给了新夫人。
后来父亲去征战,玉夫人偷偷前往,没几年母亲也旧疾复发撒手人寰。
与西戎的战事不顺利,父亲与玉夫人双双失踪,所有人都以为是母亲容不下玉夫人。母亲临终时叮嘱他,让他一定要找到二人,并亲自告诉他们,她并未对不住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
今年打败西戎后,他在审问战俘的过程中知道了有关父亲下落的零星线索,于是派人一路追查到西戎。
派去的人陆陆续续查到,当年父亲为救被困的玉夫人,导致随行的五十来个亲卫全部遇伏,他们二人也被俘虏,后来虽然逃出,但人已成废人,他自觉无颜面对同伴,带着被欺凌发疯的玉夫人在深山里隐居下来。
这回查到两人已于四年前去世,景璃派去的人总算将两人的骨灰取回。
景璃刚到大厅,景琮后脚匆匆跑来。
看到两个并排摆在一起的白瓷罐,景琮悬了多年的心终于沉到底。
母亲离开时他还小,但走之前对他身边的人做了周密的部署,他怨恨过先夫人与景璃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他们是让他们母子分离、对他的照拂也是假惺惺。
随着年岁渐长,学识也多,他忍不住对奶娘和管家针对那母子二人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他想着,只要一日没有得到父母的死讯,他们就还有活着。他一直期待着见到母亲,亲口问一问她当初是如何想的,问她为何非要抛下自己。
他那时那样小,爹爹已经是成人,军中有随行的军医。
有时他会希望母亲真的是被先夫人赶走的,意味着他这些年没有怨错人;可被尘封住的蛛丝马迹有时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他们并非那样的人,他也越来越难以怪景璃母子。
再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
景璃走到摇摇欲坠的景琮身侧:“振作起来,先让父亲与玉夫人入土为安。”
景琮低头擦干眼泪:“是,大哥。”
既然定国公和玉夫人的骨灰回来,国公府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二人归葬。定好下葬日期,接待前来祭拜的亲友,办完入土的仪式,已是三日之后。
这样的情形不用守孝,景璃在送走宾客后前往姜家。
婚事已定,姜容不再紧盯着两人来往,相反,因为家中人多,提醒他们可以沿着延贤坊外的青陇渠走走。
到了人迹稀少的角落,楚悦停下来,饱含关切看向身侧之人:“你怎么样?”
毕竟还没有过门,定国公和玉夫人下葬之日楚悦没有前往,湘王府派了楚昕去祭拜。
楚昕回来告诉景璃,定国公并没有和原配葬在一起,而是和玉夫人合葬。
虽说人死如灯灭,可毕竟自己的母亲可能会被议论,她怕景璃不开心。
景璃伸手替她抚平微微蹙起的眉心,告诉她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我没事,让父亲与玉夫人合葬是娘亲的遗愿。”
楚悦吃惊。
景璃松开楚悦,站在石栏杆前奔腾不息的河水:“母亲怨父亲,死后不想与他有任何关联,国公府墓地里的只是她的衣冠冢,我按她的遗愿将她葬在她喜欢的地方。”
楚悦惊讶得睁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先夫人怎么会……
按世俗的眼光来看,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景璃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但她不是不相关的人,景璃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
收回目光,景璃看向与她并排凭栏的人:“回到京城后,父亲求母亲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为难他,也不要迁怒玉夫人。他的理由是玉夫人对他有恩,玉夫人是无辜的,他已经对不住母亲了,不能再对不住另外一个女人。”
闻言,楚悦只觉得有一股气在胸膛里翻涌。
玉夫人无辜,难道先夫人就不无辜?
男人三妻四妾并不罕见,但定国公与先夫人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与常人不同些。就因为情分够多,所以被该里所以当被丈夫要求退让?
任哪个女子被如此对待,都会心寒吧。
楚悦光是听他讲其中的内情都会心疼,她尚且如此,他恐怕只会更加心疼自己的母亲。
楚悦上前一步,主动握住景璃垂在身侧的手。
姑娘的手又小又软,握起来心也会跟着柔软。
事情已过去多年,景璃已经能做到感受到姑娘不动声色的关心,甚至能心平气和地想起母亲说的不要心怀怨怼,父亲的愧疚、玉夫人的委屈以及她的遗憾,说到底是因为造化弄人。
低头看着姑娘饱含关切的眼,景璃心底的那些沉重更淡了:“在那日你来找我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成家。”
什么呀,她去找他那次他明明无动于衷。
这是要和她解释之前对她很冷淡的原因吗?
心里还是期待他的答案的,楚悦从他真诚又灼热的目光中看出了未竟之意,顺着他的话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