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周季蘅还能看她几眼,自从生病,他们怕他把病带给比他还小的妹妹,就不让他们相见了。周季蘅本来话就不多,这下一病,就更是成了小哑巴。
稍微得了精神的他朝宫女嘟嚷道,“我多久才好呀?”
绿摇摸了摸他的头,“很快就会好的。”
他揪揪阶下的白色花瓣。
“花,又活了一次。”
绿摇不改笑容,“你也能。”
雨确实没有带走他的生命。他继续跟妹妹活在宫廷的一隅小小角落,对于他们而言,这已是极大的天地。
妹妹叫元琦。他跟其他人一样喊她,阿奇。实际上两个字不是同一个字,他区分不出来,只知道他仅需要极小的力气就可以呼唤她,她就立马嘟嘟嘟跑到他眼前。
“阿奇!”
元琦听到后,朝他那里好奇地走过去。
周季蘅现了几块石头,颜色和花纹均不相同。
“阿兄好厉害!我要……”她蹲下来,顺手拿了一个最光滑的美石。她的力气毕竟孱弱,没拿稳,石头又砸进土壤里,她又把它挖出来。
“我的石头,哪个没被你拿走,贪心鬼。”
周季蘅轻微抱怨着,却没阻止她。
元琦学聪明后捡起一个小一点的,宣布道,“我的了。” 她冲着哥哥傻笑。
此时的望仙阁并无肃杀冷寂之象,曦光朝起,群芳相依。旁边墙上的刺靡花似被渡上一层金纱,周遭是粉与金的尘香。翠蔓中生有红粉花面,随风摇曳,如粉雕玉琢的儿女一样肆无忌惮倚靠在墙边,张扬地笑。
周季蘅望着她,掩住想哭的情绪,勉强露出跟平时一样的笑容。
他走的时候很安静,大抵是皇帝不喜宠妃也不喜。第二次大病,周季蘅还是没能经受住,彻底离开了皇宫。
他静默地离开了,并没有惊动多少人。毕竟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活不久的,即使命大,也活不长罢。
元琦现哥哥不在的时候,刺靡依旧动人。小女孩望着堆在墙边的石头,平时想要什么便得什么的她大哭了一场。
“阿兄在哪里?我要找他去……”
宫人来哄,“他只是一时离开了,过几日便回来。”
女孩稍稍凝住哭声,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真的?”
“我们可都看见了,他呀,马上会回来的。”
元琦从未觉得日子如此漫长难捱。满院的花,可口的食物,新奇的玩具,都不足引起她的精神。夜晚是太阳睡着了,白日是太阴沉睡了,如果是日月并行,那么更漏是不是会变得更快?
“阿琦,明日起,去跟皇后一起生活吧。”父亲有日过来,对她说道。
皇后待她很好。即使在皇后膝下,她也等他回来,一起在花架下嬉笑玩乐,度过没心没肺的日日夜夜。
新生自死亡的边缘撕裂出惊人的破晓。有一日,宫中有了骚乱和颤动。景元琦从未见过大家一起急匆匆的模样。
绿摇笑道,“阿琦出生时也是这样,只不过不知道罢了。”
众人都是欢喜的,让她感觉平时静如水的中宫有了不少生气。
这时候有宫女急急忙忙过来,见皇后在,连忙说道,“娘娘,陛下请皇女。”
皇后恍若未闻,把刚出生的孩子抱近元琦,“阿绮,看看弟弟吧。”
元琦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几乎是肉乎乎的粉团,像极那些蜷缩在大猫旁边的小猫,“可爱……”
“娘娘!!”宫女似乎是着急了。
“我知道了,立马就派人送她过去。”皇后转头看向她,冷冷地说。
景元琦胖乎乎的小手就往襁褓里圆润的红脸蛋上摸去。好软,摸起来很舒服。
“呵呵,阿绮喜欢弟弟吗?”她赶忙阻止女儿的乱动,眉目中尽是母性的温柔。
景元琦露出了刚开始长的乳牙,学着母亲的语调,懵懂地笑:“喜欢!”
皇后望着婴儿,目光像一条贪食的口舌噬遍他稚嫩的脸。“我也喜欢弟弟呢,毕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景元琦没听出来母亲语气的诡异,吮吸起手指也同样看着弟弟。他看起来好小一只,该怎么长到她这般大?不过听她们说她以后有伴了,可以跟弟弟玩耍,她还是很兴奋。
“娘娘,陛下请殿下去陆贵嫔那里。”进来的是一个宦官,衣衫有点凌乱,应该是那里也出事了。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冰冷了起来,“知道了,我立马安排宫人送她过去。”
见宦官走远,她却依旧没有动作。景元琦听不懂他们说的,继续坐在母亲和弟弟旁边听她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