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去,八楼的家里面晾着灯,柔和的光汇入了万家灯火,是极普通的一户人家。
方维开锁进了门,两个孩子都欢呼起来。他换了鞋,忽然浑身乏力,瘫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扶着额头发呆。
方谨凑了过来,“爸,是不是出差累了?”
“稍微有点。”他倚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这次太仓促了,没给你们带好吃的。”
方谨伸出手来,给他在肩膀上揉了揉,方维勉强笑道:“怎么了,老大?是不是考得不理想,算了,你把卷子拿过来吧,给你签字。”
“不是这个。”他掏出一张精致的门票,“老师发的,学校艺术节的演出,下个月在中山音乐堂。你来看我吹笛子。”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摸摸方谨的头:“好,我一定去。”
他转头看着还在做题的郑祥:“你也歇会吧,都早点睡觉。”
他监督着两个孩子洗澡刷牙,两个人在洗手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笑什么。他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书柜前面。
上层摆的大都是些小学生的课外读物和世界名着。他打开下层的柜子,里面堆了些低年级教材和儿童绘本,也有郑祥画的花里胡哨的图画本,封面是一个大人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孩儿,三个人都奇形怪状,咧着嘴大笑着。方维笑了笑,又接着向下翻,一阵搬搬抬抬,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一本《泌尿外科学》。
他使了点力气,将书抽了出来,忽然一本厚厚的《坎贝尔骨科手术学》第一卷也跟着一块掉了下来,差点砸到他脚面上。他连忙捡起来,拍拍上面的浮灰,翻开看去,里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批注。他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擦擦灰尘,认真地将它放了回去。
郑佳雪与蒋济仁手挽着手,并肩走出医院大门。
夜有点凉了,路灯透过梧桐树叶子的缝隙,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疲惫的人一路走着,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很久,蒋济仁才开口道:“小雪,这阵子很辛苦吧。”
“是,里里外外的事都要操心,公司也有一堆活压过来,要硬扛着。”她叹了口气。“你也是。谢谢。”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留下的那个孩子,确实可怜。”
“我知道。会给合适的补偿的。”
他忽然转过身来:“合适,什么叫合适呢?一两百万?她生下来就没有妈妈了。”
“那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这样了。正要谈赔偿的事……希望能和平解决。”
蒋济仁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心里的火气从何而来,“反正什么都能花钱买。命也能。再掏点钱,也不用蹲监狱。”
郑佳雪从来不曾见到他这样虎着脸,一下子僵住了,“你说什么?里面躺着的那可是我哥。他平日待你也不错……”
蒋济仁站住了,冷笑了一声,“我也就是看在他是你哥的份上。”
郑佳雪气呼呼地说道:“蒋济仁,我不就是有事劳动了你两天,至于就气成这样。我家以前没有托你办过什么事吧,这还是头一回。”
蒋济仁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转头道:“小事倒是没有,一来就是大事。”
郑佳雪脑子一热,二话不说进了驾驶室,将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
蒋济仁去拉车门,却没有拉开,正发呆之际,车窗被摇了下来,郑佳雪冷冷地道:“不好意思,拖累你了。”
车发动起来了,车前灯极晃眼。蒋济仁在旁边愣了一剎那,这辆卡宴就直直地冲了出去,将他撇在原地。
蒋济仁有些气恼,又有些忧心,站在原地自己消化了一会,才掏出手机,给女朋友发了个微信:“注意安全,开慢点。”
他想着自己今天没有开车,摇摇头,准备到路口打车。忽然后面来了个骑自行车的人,见到他就下了车,正是卢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