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问司机:“大概还有多远?”
“七八公里吧,我开得不到二十迈,半个小时。”
他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话,忽然司机点剎减速,车慢慢停了。
方维往前看,夜色中车灯亮成一片。远处隐隐约约看到有辆车在路中央横着,他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他下了车,顶着风雪向前走去。走不到十米,就看见了事故车。只是小剐蹭,但其中一辆转了九十度,撞在山崖上,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走回来,跟司机小声商量了一下,又看了仪表盘,油箱里还有不到四分之一的量。风卷着雪花扑过来,视线里白茫茫一片。
卢玉贞坐在后面,向外张望着,脸色很焦急。司机老婆很淡定:“开大车,这是常有的事,先别慌。”
方维心里懊丧得像是被戳了个大洞。他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解释了原委:“对不起,卢大夫,是我的错,我太冒失了。”
她摇摇头:“没事的,我也没想到,你千万别在意。”
“我……”他懊悔地低着头,“现在不确定事故车什么时候能清走。也就是说,咱们被堵在这里了。”
“不要紧的。”
“为了省油,得先把空调关了,过一阵再开。咱们要先把手机充上电。我已经跟高主任报告了,他说帮我们想办法。”
她紧了紧羽绒服:“没问题。”突然又想到什么:“那你……你怎么办?”
他很惊讶:“我?”
司机老婆递过一条被子来:“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妹子,你先盖着。”
他抱着被子递给她,转了一下椅子的按钮。这是活动座椅,慢慢往下倾斜。“你盖好。最差的情况,可能我们要在这过夜。”
他在背包里翻着,将食物一一放在台面上:“咱们现在有一盒桃酥,一袋饼干,还有……三瓶矿泉水。你先吃。”
她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两条巧克力,三小包坚果:“金英给的,别发愁,咱们能填饱肚子。过夜也没问题。”
方维又掏出一个充电宝来连上电,吃了几块饼干。卢玉贞吃了一条巧克力,又将桃酥给了司机夫妇。
司机老婆把电饭煲插上:“熬点粥准备着。我还有挂面,咱们不怕。”
车厢里越来越冷,陈年伤痕里的疼像针刺一样。他走到一边,活动着腿脚。
她招招手:“大哥,被子给你。”
他摇头:“不用。我不冷。”
卢玉贞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心里五味杂陈。她拍拍身边的椅子:“坐这儿吧。”
方维想了想,没再推辞,在她身边坐下了。她将那条碎花被子轻轻搭在他腿上:“一人一半。”
过夜
方维把自己的椅子调了一下,让两个椅子处于同一角度。被子搭在脚上,热气就从那里升起来。
他克制着不转头,眼光却情不自禁地飘过去。她跟他隔着……大概只有四十多公分吧,非常近,近到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以及由此带来的胸腔起伏。她闭着眼睛,睫毛也能瞧得很真切,还有刘海下面隐藏的红记。
他心里发了痒,忽然想伸手去拨一拨,手抬起来,又笑自己幼稚。正转念间,她睁开眼睛,正好跟他四目相对。
她忽然感觉到他眼神里的那点热,愣了一下,转过头去,自t己用手抓了抓头发,“有点油。”
“没事。”
司机熄了火,车厢里的灯也灭了。黑暗中只听得见细微的鼻息,呼吸渐渐成了一团团的白气,越来越明显。
他小声说道:“都怪我。明明村主任都提醒我了。”
她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谁也没有前后眼。咱们等着就是了,总有人来。”
“好,交给时间。”
他戴上手套,“要不让师傅打火,再开一会空调。”
卢玉贞往外看了一眼,一片浓黑的世界,黑得让人心里发毛。她摇摇头:“咱们省着点电,我还能忍。”
她将被子往他身上推了推,笑着说道:“我老家江西的,那边没暖气,湿气又重,冬天难过,我都习惯了。”
忽然司机老婆很轻声地问道:“卢医生,你睡了吗?”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回道:“嫂子,我也正想去呢。”
方维听得有点懵,卢玉贞站起身来,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车门一开,狂风卷着雪花呼一声冲进来。他一下子明白了,硬着头皮说道:“注意安全。”
他跟着下了车,两个女人瞧着他,很是窘迫。她们又观察了一下,看不远处有车灯还在亮着,更加慌张。司机老婆咬着嘴唇,脸色十分难看。卢玉贞小声道:“要不,去护栏外头解决,我给你挡住。”
他赶紧阻止:“这是山路,护栏外头不知道有多宽,下雪又滑。要不……我有办法。”
他跟司机商量了一下,从驾驶室拿了一把大伞,背着身撑住,挡住了车灯的光线,在车身和崖壁之间搭出一个空间来。
卢玉贞小声安慰道:“嫂子,没事没事。正常现象。”
风刮着伞往上翻,方维尽力扯住伞面,不理会后面轻微的声音。过了一会,她俩站起身来,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擦了擦手。
卢玉贞虽是医生,也觉得有点尴尬,她闷头走了两步,不说话。雪渐渐小了,半夜天寒,路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冷不防脚下一滑,她就往前一扑。
方维看得分明,一把将她扯住了,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脑子里一阵轰轰作响,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她的脸贴在他脖子上,风把她的头发向他脸上吹去,有点痒又有点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