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画的时候还想到了风衣女孩,还有试衣镜前的宗跃,每一个都好像不知疲惫,像设定好了程序的精美人偶。
不像人类。窝囊废叶果说。
你也可以啊。上进叶果说。
你们两个安静。怪女孩叶果说。
完成线条,叶果开始调色。这幅她决定从最淡的那副画起,清晨主题开始。
她用稀释液混合深蓝色和白色,用大刷子涂抹。她喜欢这种感觉,夜深人静笔刷在纸面上的沙沙声,有一类ASMR催眠音就是这种沙沙声。
持续的舒适感激起了远或近的记忆,叶果想起七岁学国画,小学去写生,中学练习素描,大学时和同学一起实习……还有在空无一人的PleineLune里画墙……
大面积涂完后,她开始处理次一级的色块,呼应部分色彩和天空,另一部分则提高色彩饱和对抗清晰的线条,将彼此处理得平衡但有张力。
她感觉不到时间的过去,直到发现窗外远处的建筑逐渐可见。月亮淡了,云变得清楚,地平线的边缘正在变成粉色,太阳没有出现……
叶果望着那些红色,又在调色板上调出了类似血气感,在纸上高架的尽头,加上了半圆的粉红色太阳。
直到听见开门声,已是早上七点。
叶果侧头看,果然是宗跃,穿着茶色薄羽绒外套,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他看到露台上的叶果,问:“早起还是没睡?”
“没睡。”叶果把最后两笔加完,将笔插入水桶,身体疲劳,精神却极其亢奋。
宗跃走过来看叶果的成品,笑了:“这是在画社畜上班吗?”
构图依然是高架、高楼和日出,内容已经替换。
高楼变成了衣柜,高架上拥堵的车变成了鞋,男鞋、女鞋、拖鞋……最精致的是宗跃穿出去的那双,像荒诞的讽刺漫画,一个特别的主题游戏。
叶果承认,这个风格下的油画表现不如水彩画,是能力以及工具的关系。不过最合适的还是用手绘板,涂层多,容错率高,修改容易。
“这个还是草稿。我想用手绘板再做一版,但想先发给我顿总看。我从网上下了一些素材,到时候一起发给她,看看需要替换什么。”
“素材有没有版权问题?”宗跃有他关心的部分。
“应该没有,都是网上的实景图照片,还有我随手拍的,包括你的衣帽间。”
叶果将PAD递给宗跃,请他查阅素材。
宗跃划了几张,忽然笑出声,将PAD翻过来面对她——这是叶果在HSMAISION偷拍他的背影,微微低头,一条腿站立一条腿弯曲,像一只长腿鸟。
叶果的脸瞬间烫了。
“这是我的人体参考素材,不给顿总。如果你介意的话,我立刻删除。”
“不怎么介意。”宗跃的眼神里露出有些欠的表情,把PAD还给她,又问,“今天要回去拿手绘板吗?”
“不拿了,我的软件在台式机上,所以今天就回家了,这几天谢谢你。”
宗跃沉默,点了点头,问:“吃早餐吗?”
那个清晨,他们把冰箱里的食物都吃了。
宗跃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烤蛋挞,又在平底锅上煎饺子。叶果收拾露台,整理餐桌。饺子端上来的时候,底部有点焦,但叶果吃得一干二净。
“你胃口挺好的。”宗跃说。
“你不吃吗?”叶果看他只喝水。
“我喝点热水,胃不舒服,最近应酬多。”
那天宗跃又拿了几件衣服,和叶果一起离开,临走关闭总闸,似乎暂时不打算回来。他叫了出租车把叶果送到画室楼下,自己去了别处。
那天叶果回到画室,坐下来感觉不太好,脸发烫、眼睛模糊,还有点想呕吐。
熬夜带来不正常的亢奋,一切都要还的。
她害怕自己生病,又想到还有工作要完成,开始焦虑。晚上叶妈炖了腌笃鲜汤,她喝了几口汤后就下楼。进门扛不住了,洗完澡睡了一觉,醒来又是十一点,日夜颠倒。
她赶紧立刻坐在电脑前,强打精神将画复制到手绘板上。
原图还在宗跃的露台上,画架和画台也在露台一角。叶果只拿走了吹风机、睡衣和HS的围巾,现在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没洗。
她集中精神,以最快速度勾勒线稿,原计划是样板加三个套色,对应清晨、黄昏和夜晚,但画线稿时又有了新的想法,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完美的作品。
叶果在画板上重新开始勾线条,清晨的衣柜里扯出来半根领带,黄昏天空的云拉得更修长一些,夜晚的衣架上被悬上节日的灯珠,她试图把每一幅都画得有趣一些,再有趣一些……
等满意又是凌晨四点。她听到自己胸腔中的呼吸音,再不睡会过劳死,站起来两腿麻了,差点摔倒……于是扶着家具躺回被窝里,发现脑子还在兴奋,生物钟已经完全混乱。
她决定将成图发给宗跃。他送她到画室时,说成图可以先发给他。
那头果然很快回复。
宗跃:我以为你会把我的背影加上去。
叶果手一滑,手机砸在脸上,拿起发现不知道怎么按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发出去,她用嘴按的。
她马上撤回,写:抱歉,误操作。
宗跃:方便吗?打电话说吧。
还没等叶果答复,他已经打电话过来。
“没睡?”他电话的背景音里有杂音,应该在机场或者火车站。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