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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李玄霆微微一笑,令李延竹有些意外的是这笑容并没有小人得志的幸灾乐祸,而仅仅是一个平和的笑容。

果然藏得深,老狐貍。他心道,抑制住了浮到嘴角的冷笑。

“好。”

李玄霆放下茶盏,只说了一个字。

司仪再次气沉丹田,洪亮的嗓音响彻礼堂:

“奉茶礼毕,请新人合拜天地——”

李延竹小时候扒人院墙偷看新郎新娘拜堂是惯犯,至于和幼时的伙伴们一起玩“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游戏的场面,他现在都记忆犹新,通常是随便找个巷子,或者干脆在大街上挑个块空地,扮演新娘的小朋友头上盖个破布袋座位盖头,两个小朋友手里一起牵条麻绳,先朝前拜,再转身朝后拜,最后头对头拜一下,“送入洞房”的环节则是一大群小朋友打闹成一个球。

一朝鸟枪竟然换炮,他一日之内第三回晃了神,手里牵着大红绸子,和身旁的人一同躬身拜了天地,又在司仪的指挥下一同转身,拜了空着一半、另一半毫不省心的高堂。

司仪扯着嗓子拿出了毕生功力:“夫妻交拜!”

李延竹再一次转身,眼前立时被喜帕夺目的红色填满,他目光无处安放地落在这方帕子上,垂下眸子,又看到了面前这人握着耀眼红绸的玉色的手。

遥想当年,和他“拜过堂”的小朋友无数,风光无限,每次他也是注视着对面小朋友头上的破麻袋,心里暗暗发誓要和自己的小“妻子”“终老一生”。

可是破麻袋变成了刺绣精致的红盖头,他却忽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本能地要“发誓”,又赶忙打住,好不兵荒马乱。

他只好攥紧手中红绸,低头,俯身,弯腰——面前的红盖头也垂了下来,随着动作轻轻一晃,似乎蹭到了他的睫毛,又似乎没蹭到,只是有些痒。

“礼成——”

两个人同时直起腰来。

李延竹的目光不经意瞥到了站在新娘身后不远处的喻掌门,喻明霄半边身子掩在垂地的红绸之后,脸色仍旧苍白得近乎病态,嘴唇没什么血色,深黑的双眸望向这边,眸子里却似乎笼罩了一层浓雾,令人有些看不清。

旁边的卫明霖好像一尊煞神,一见李延竹目光扫来,便怒目圆睁地瞪了回来。

李延竹保持微笑,不翻白眼。

或许是大病初愈,格外容易疲惫,闹了半天更是身心俱疲,接下来的事情李延竹就有点模糊了,无非是让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名为“洞房”的屋子,然后是闹洞房、闹洞房和闹洞房,噼里啪啦的花生红枣莲子桂圆撒在俩人身上,伴随着喜娘没完没了的吉祥话。

新娘照例要吃一块特制的糕点,腰缠红布的老嬷嬷问:“生不生?”待到新娘子“娇羞”地说了一个“生”字,屋里便爆发出起哄架秧子的笑声。

不过这不是李延竹记忆最深刻的,他印象中最清晰的一幕甚至不是掀盖头那瞬间,而是在喝合卺酒的时候,两人紧挨着坐在喜庆的婚床上,他似乎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看着对面的人纤手拿起盛满酒的白瓷杯,杯中的酒面立即起了一圈波澜,杯身系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另一头延伸到自己手里这只杯子上。

手臂勾缠在一起,衣物窸窸窣窣地摩擦着,那只瓷杯并玉手很快掩在盖头之下,对面的人微微仰头之后,空了的杯子被放回了托盘。

酒劲挺大,李延竹现在发觉自己有点心跳加速。

系着红绸的乌木秤杆被塞进手里,李延竹心中默念大师伯得罪了,眼一闭,再睁眼,一个冷艳绝美的女子就出现在了面前。

和他想象的一样没铺粉,因为大师伯的脸色只会比粉白,但那双薄唇上沾了点红,不像往日那样没颜色没人味,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酒渍,使得这嘴唇看上去多了几分柔软。

李延竹猛然察觉了自己在想什么,吓得不轻,忙不迭甩开脑中乌七八糟的念头,看着一个老嬷嬷端着剪刀和红线过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下意识说道:“结发么?”

老嬷嬷满脸笑开了花,“可不是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一辈子一次的事,可不能疏忽呢!”

李延竹下意识转头看了大师伯一眼,她也正盯着老嬷嬷手里的剪刀看,明眸中似乎有波光流转,只是目光一与李延竹对上,便似有似无地挪开了。

李延竹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个杂乱无章。

“新郎官,新娘子,都是拜过堂的人了,怎么还害羞上了?快分一缕头发下来,然后……”

“等一等——”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老嬷嬷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戚明雪道:“话说新娘子以前成过一回亲,已经行过结发之礼了,如何还能再结一回?”

屋里众人霎时都想起了这差点被遗忘的一茬——大师伯直到昨天都还一直是个“寡妇”。

历来都是男子娶继室,女子改嫁并非什么光彩之事,成过亲的女子守寡,再成一回亲,罕见有像这样大办婚礼的。不过论罕见,当然还是苦主的徒弟嫁给仇人的儿子更罕见一些,所以这事没人敢吱声。

但结过一回发,再结第二回,这便不是罕见,而是绝无前例了,所谓结发夫妻,即是初次拜堂、合卺的原配夫妻,大户人家续弦妻子虽是正妻,但终究与发妻元配有所差别,当下的情况奇特了一点,新郎官给媳妇当了填房。

显然是婚礼操之过急的缺陷,剪子都端上来了,这种重要的事情才被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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