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一句话带出了恳求与撒娇的意味来,薛玮却丝毫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只是冷声道:“言语为为人之根本,若是天下人都乱说话,也不必要我来做这个太常寺卿了。”
他站起身,向尤氏夫妇行了一礼:“岳母大人今日有恙,薛某就不久留了。下次有事来请,还请两位大人多吃些补药,脑筋清楚些,以免说出不该说的话,伤了情分。”
他转头看向谢姝:“谢姑娘是薛某请来的贵客,若是有任何人欺辱她,那便与欺辱谢某没有区别。下次若再让我知道有人在谢姑娘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可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话,他走到谢姝身旁拉起了她的手:“姑娘受了惊吓了,此地非久处之地,姑娘同我一起离开吧。”
他的目光柔和,说话也轻柔,整个人站在谢姝跟前,就像是一汪清泉,浇灭了谢姝满心的怒火。
门第
薛玮拉着谢姝走到了门前,身后传来尤娉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姐夫就这样走了,婷儿的及笄礼怎么办?”
薛玮道:”岳母大人如此神气,必然是有办法的。”
许是尤娉婷求了尤母了,尤母道:”姑爷且留步,老身一时失态还望姑爷海涵。今日的及笄礼对娉婷太过重要,姑爷实在是缺席不得啊。”
薛玮拉着谢姝的手,丝毫没有被打动的意思,反而吩咐身旁跟着的女侍:”将今日的贺礼全数带回去,赏了府上的下人。尤家门楣太高,不是薛某能够攀扯的。”他转身问尤氏:”你可要随我回府?”
尤娉婷小跑到尤氏的面前跪下,泪眼朦胧的,哭着拉尤氏的手:”长姐,你若是也走了,婷儿可就活不下去了。”
尤氏犹豫了下,对薛玮道:”夫君,妾母一直是如此性格,冒犯了夫君也不是出自本意,况且今日之礼关乎到婷儿以后得嫁娶之事,还请熄了怒气,不要意气用事啊。”
薛玮不再理会她,拉起谢姝的手离开了。
门后尤娉婷哭的泣不成声,尤母在一旁也落了泪:”只怪咱们门第差了,只怪你父亲不中用,让咱们娘三受这样的屈辱…”
出了尤府的门,耳边才慢慢安静下来,薛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时间还早,姑娘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谢姝停住脚,转身看着尤府的门楣,院门两侧还挂着红彤彤的喜庆之物,风吹过红色的绒球,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薛玮道歉道:”是我照顾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谢姝问他:”她们在争吵些什么?”
薛玮眼眸深邃下去,遥遥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姑娘看呢。”
“我不知道。”谢姝说:”我并不认识她们,我与她们也没有过交往。她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薛玮向她笑,话语中却带着淡淡的叹息:”这些并不重要。”
“为什么呢?”谢姝问:”她们向我发火,却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同她们成了仇人,却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薛玮被她逗得笑了,看着她有些懵懂的表情,小小的姑娘,脸色红红的,眼睛里还包着一包泪。这可真是个好年纪,还能问出这样的话,他道:”你还太小,还不懂。”
谢姝低下头去,也不理薛玮了。她低着头向前走,薛玮在后面叫她,她却头也不回。
薛玮无奈的笑,还真是一个倔强的小姑娘。
他突然想到了谢御史,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是谢御史的独女,想起来也不觉得太过突兀了。
一生清正自傲的谢御史,的确可以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他快跑几步上前拉住谢姝的手,在谢姝的挣扎中将她的手紧紧的拢在自己的手心里面,天气有些热,他的手心有些出汗,在这种情况下抓住一个小姑娘的手,这可不是一个雅正的君子该做的事。可是他却笑着,并没有松手。
“小姑娘。”他低头问她,眼睛和她处在一个高度:”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谢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他笑道:”今日是上巳节,姑娘愿意随我出去游玩吗?”
谢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笑道:”或许你会知道答案。”
谢姝想了想,点了点头。
三月三日的上巳节,城外城内都同等的热闹。野外游人如织,笑语叮咚,到处都是袅袅炊烟。城内很多房子上都挂上了彩头,街上车水马龙,人群拥挤,却丝毫不见杂乱。
见着薛玮的马车行来,众人纷纷躲避,看似拥挤的街道,在薛府的马车之前却畅通无阻。
谢姝突然想起,从尤府出来之时从尤母口中吐出的那个词:门第。
门第,它可以让尤母这样骄横的人痛哭,也能让街上的这么多人为他们让出来一条路。
它或许不是这两个字,它或许代表着更深的含义。
薛玮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到谢姝审视的目光。
…
马车行到山脚处便停下了,薛玮携着谢姝下了马车。这里临近晋都,有很多人已经先他们到了,谢姝还看到了穿着戎装骑着马的外族女子,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时候,格外的潇洒爽朗。
在来到薛府之前,谢姝一直是深居谢府的,平日里就算出来,也不是来这样的地方。而是与她母亲一起,早早的到远处山上的庙里去。她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见过这样的场合。
薛玮扶着她下了马车,笑问道:“姑娘的脚还爽利?可还走的动?”
谢姝说没问题,薛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远处早有一个小厮在那里等着了,跑过来时还轻轻的喘着气,行了礼之后道:“大人,李大人已经早在沧浪亭那里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