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随口问她:“你的头面怎么不见了,你不是极喜欢的吗?”
南夏笑道:“母亲说弟弟大了要上学,家里拿不出入学礼来。”
谢姝被酒呛的皱紧了鼻子,外面阳光好,透过琉璃窗照进来,屋里头暖洋洋的,她又道:“你那副头面可值些银子,入学礼肯定是够了。”
南夏道:“孩子大了东西便不经花,上了学便有了很多的出项,总不能买些不好的,被学里的笑话。我盼着他好好学,以后若是有了官名,说不定还能拉拔拉拔我,也好过一直在这里做奴婢。”
谢姝眼睛迷成了一条缝,自然瞧不见她。可听她说的话又觉得有些不大合情,有官名,岂是一句话的事呢?
不过今日里过节,她便没有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今个是端午,外头定是热闹而有趣的,跟人混在一块喝酒,打科闹诨的,甭提有多热闹,可她身份敏感,只恐出去惹了事端,只能乖乖的在这里等着。
午间的时候薛玮得了空,在她这里坐了会儿,尤娉婷是个耳朵机敏的,薛玮前脚来,她后脚就到了。听东春说,尤娉婷这些日子总是到宣德公主府去,日子过得春风满面,越来越有世家贵女的尊贵样了。
薛玮陪着谢姝喝了会酒,谢姝吟的有些多了,小脸上就泛起了红来,学着戏台子上的人打架:“呔,你这老官,为人颇不地道,自以为抓住了那富贵的尾巴,岂道不过是那雾里看花、海中捞月,只怕是白费那功夫吶!”
她拖着老生的腔调,把尤娉婷气的鼻头冒烟。
薛玮举着个杯子看着她笑,愈发觉得她像一只没上紧箍咒的猴儿。
薛玮在这里只待了不大会便有游方阁的人过来请,说了个官场上的名儿,应该是又有事情了。他随着那人离开,尤娉婷眼睁睁的看着谢姝在那里又卖了会子儍,自觉待不住,冷着脸走了,谢姝在那里自顾自的喊:“呔,妖怪,且吃俺老孙一棒!”
南夏过来扶她:“姑娘醉了,且去歇了吧。”
谢姝的脑袋晕乎乎的,冒着白星,一会儿子就睡过去了。
薛玮处置了衙里的事,就去了承熙院。李煊正在忙公事,见他过来了便歇了与他说话,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谢姝今日里的情状。
李煊听得直笑,薛玮道:“说谢大人教的不好吧,她聪明的很,可说教的好吧,有时候也忒胡闹。”
“谢大人不喜我们现今这一套,总说失了灵气。”李煊道。
“公子可看呢?不会真的就认可谢大人的说辞了吧。”薛玮道。
李煊带着笑意,并未回答薛玮的话,薛玮又笑道:“虽说灵气足够,可只怕与人为恶,难以成事。”
李煊望向门外,冰鉴冒着冷气,却在这热乎乎的天气里愈发喜人。薛玮又道:“谢大人进士及第,却如此反对礼仪教化,岂不惹人发笑么。”
这说的便是朝上的事了,近些日子眼见谢大人一事将了,却又说出一堆大不韪的话,什么圣门学子,蝇营狗茍,无识匹夫,肝胆丈夫来,直把朝堂又闹了个翻天。
春江流水
如今朝上无人不在讨论此事,圣学绵延至今,更是非今朝才有,谢大人如此说辞,怕不是把天下的读书人都骂了。
“谢大人从任职至今经过不少案子,多隐而不发。如今如此,虽说狂放了点,却一吐胸中浊气,岂不痛快。”李煊道。
薛玮有些无奈:“公子岂能向着他说话,为他一事我们思谋至今,如今被他这么一闹,都化作了春江流水。”
李煊但笑不语,薛玮忽地想起什么笑道:“如今见他的女儿,方知什么叫缘出一家。”
听了薛玮的话,李煊眼前浮现出谢姝喝醉酒的样子来,望着窗户外面随风摇动的树叶,呆愣了片刻。
今日是端阳,承熙院的丫头们都在院子里玩,琴韵手拿着苇叶包粽子,她的手指纤细,神情柔和,偶尔看向院子里玩耍的小丫头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薛玮道:“她仿佛很喜欢这里。”
李煊轻轻恩了一声,薛玮又道:“回鸾的话,会带上她吗?”
李煊摇了摇头。
薛玮不再说话了,只是看向琴韵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遗憾。
晚间谢姝终于悠悠转醒,头疼的厉害,南夏扶着她去外面走走,刚到门口的时候见到了来送东西的仆妇,原来薛府今年的夏装,终于是发下来了。
谢姝有四套,南夏有两套。两个人收拾完衣服,谢姝也累了,两个人依在榻上闲聊,过了会儿尤娉婷的丫头突然来了,邀谢姝到鑫阁去用饭。
谢姝有些疑惑,虽然她是醉了,可依旧清晰的记得尤娉婷离开的时候那黑乎乎的脸,现在突然着人来叫她,是不是想报今日之仇?
她警惕起来,南夏也有些犹豫道:“姑娘,要不我们送些东西过去,今日就不去了?”
谢姝道:“那岂不是认输了?”
南夏怔住了,谢姝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然谢姝要去,她自然不能拦着。
尤娉婷早就备好了酒食,见谢姝到门口就迎了出来,脸上带着一贯的笑。笑的让谢姝有些疑惑,她好像又误会尤娉婷了。哦不对?为什么她会用又字?
尤娉婷丝毫没有介意今日之事,谢姝落座之后吃了些东西,里面竟有些菜肴是尤娉婷亲自下厨做的,这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尤娉婷笑道:“姑娘好像对我有些误解。”
谢姝打起了精神,认为她对尤娉婷的猜测并非无稽,刚要说话,尤娉婷又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弯起了嘴角:“不过是醉后的胡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