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爷如释重负,立即让我们喝茶:“我相信你们,可不要出尔反尔哦。”
闷油瓶又说道:“要把这个庙迁回去吗?”
“不了不了。”土地爷摇头:“把庙挖出来,这树就死了。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来了一伙偷树的人,给树浇百草枯,等树死了就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来买。我不得不出面把他们吓跑了,我们和这棵树的感情很深了,不想分开。”
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黄鼠狼的叫声——好像是……不熟悉——我转头一看,就看到所有的黄鼠狼都围着一个神龛吹气。它们用力一吹,那个神龛就像气球一样被吹大了,变成了一个古代的戏亭一样的建筑,然后上面出现了一个倒立罗汉一样的神仙,开始不停地翻跟头。随着他的动作,黄鼠狼们也开始翻了起来,大家都非常开心的样子。
“在试运营呢!”土地爷说:“等过段时间,这里的神龛小庙都会叠起来,会变得很漂亮。有表演、有美食、还有戏剧呢!”
第120章雨村笔记田园篇(11)
土地爷送我们出门,陪我们在大树边等下一班火车过来。等车期间,我们又聊了一点闲事,闷油瓶告诉他,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坐,前面还有好多个站,每个站都有新鲜事情可以看。然后我们会在一个叫做“倒火宫”的站下车,坐回程的火车回来。
我听着心里有些发慌,心说其实我现在正躺在山里睡觉,还要搞那么久,我会不会被蛇咬了,或者被野猪拱了。想着我就打算商量一下,要不现在就回去,等下次再出来梦游。但我想开口说话时,嘴巴却像被黏住了一样,怎么都张不开,接着这个念头就慢慢在我脑子里消散了。我想努力抓住这个想法,但很快我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久,一列黄色的火车到了,这是一种特殊的绿皮火车,只不过外表的颜色不是绿的,而是偏红黄色的。
我们上车,发现这趟车里的装潢要高级一点,里面的乘客也比刚才那趟车多一些。它们的帽子都特别高,我看着好像是龙王,帽子大概有三个头那么长,上面都是漂亮的石头装饰,还有一些像上香客的老婆婆。闷油瓶告诉我,高帽子的是潭水龙王,就是水潭里和井口里的龙王,算是水神里面负责网格的公务员了。老婆婆都是床头婆婆,脸色发红的是红木床的床头婆婆,发黄的则是杉木床的,她们经常一起结伴,去城隍那边报告偷婆子出没的情况。
偷婆子是像蝙蝠一样的东西,会来吸小孩的阳气。床头婆婆就在晚上守着小朋友,很多床头婆婆手里都有一个扇子,专门用来对付偷婆子的。
现在家里所用的现代家具,就没有床头婆婆了,不过偷婆子也进不了城市。城市里到处都是电线,那东西和雷击的威胁是一样的,偷婆子只要靠近就会以为老天要劈它。
接下来的经历,我的记忆非常模糊。这趟火车的车厢不多,直接就冲上了天,飞得非常高,我感觉几乎都超过了星星。有整整一段路,我们都是在星星的上方行驶的,期间大概停了四五个站。
我隐隐约约记得,有一站在水底,是一座沉在水底的小庙,在一个水库的底部。当地人因为每年都往水里投东西祭祀,所以小庙里的神仙还在经营,那个站点的四周全是一米多长的大青鱼,密密麻麻的,有上万条。我以前以为只有海底有这样的美景,没想到水库的底部也有。我们走在水里,犹如走在空气里一样,没有什么区别。鱼在我们周围不停地环绕,有一种清冷的美感,附近唯一的亮色就是大红色的小庙,在水底很是惹眼。
还有一个站点很正规,是一个上世纪50年代的月台,应该是废弃掉了,建筑上全都是爬山虎。但我此刻看过去,那些建筑却非常繁华,所有的爬山虎上全都是灯,张灯结彩的。车站后面是吊脚楼,灯火通明,犹如一个小镇子,但一看就不是人住的镇子。在所有吊脚楼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建筑,我称它为吊脚楼祖宗,几乎可以说是一座吊脚宫殿了。那个地方更加明亮,据说这里的管理神是高山族的大山神。
其他的我就记不清楚了,最后一点有趣的记忆,就是那趟黄色火车的乘务员。它是一棵东北人参,讲东北话,梦想是去海南发展,还在努力积攒功德。它对闷油瓶特别亲切,一直给他送饮料。
回程的火车,我完全没有印象了。等我最终醒过来,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坐了一晚上的火车,整个人还在晃荡。
我努力坐了起来,意识到刚才自己果然在做梦,这个梦真的很好。但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不是在山里吗?一时间,现实和梦揉杂,让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第121章雨村笔记田园篇(12)
这个梦很长,我最近时常做一些很长的梦,其中有不少都光怪陆离的。我也和别人聊过,对方表示:如果生活没有过度聚焦,梦就会比较离奇;如果非常聚焦,那么梦会和现实有很强的映射感。
人的潜意识如同一个探照灯,它几乎会记录下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并存放在大脑深处,由本能来处理。所以如果我梦到了黄鼠狼建筑队、土地爷、大树里的傩庙、火车,那么我在最近的日子里一定看到过这些东西,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些东西都在我的视线边缘,我并不认为自己看到了它们。
余光扫到的素材,变成了这个梦境。
我把梦里的一些画面涂涂抹抹地画下来,画的时候,记忆已经有一些模糊了。比如说,那个在水底青鱼群里的神仙,我就记不起来它的脸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问胖子昨天到底怎么了。胖子告诉我:昨天我在山里折的那棵枝丫有毒,虽然闷油瓶阻止了我,但我手上还是沾到了,没弄干净就喝了第二根枝丫的汁液,结果就中毒了,闷油瓶把我单肩扛回来的。
我想找闷油瓶问问那是什么植物,结果没看到他,胖子说他是锻炼去了。我转了一圈,就看到摔跤吧妈妈穿着一身运动服,非常拘谨地坐在客厅的角落里。
我看了一眼胖子,胖子就说:“那块地我拿下了,但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三坊七巷的路中间上厕所,上完了还冲不掉,大家都来帮我,研究怎么把东西冲下去。我就觉得啊,我心里这口气下不去。”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之前那个办法还是有可取的地方,你想啊,这块地虽然不便宜,但和开KTV比起来,能撑多久?接下来他们的家事不会少,那么她儿子逼她卖房子,你买不买?我的意思是——这事儿非得在她手里解决。”胖子说着,就看了看那阿姨:“阿姨,你也想让你儿子变好对不对?”
阿姨点头,胖子就说:“您放心,说起来您可能不信,人的信心有一半来自于自己的肌肉含量,虽然您年纪已经偏大了,但咱们的目的也不是打职业联赛对不?只要您能拿出自己干活的勤快劲来,您儿子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孝顺了。”
阿姨显然根本不明白,只是说道:“是是,地卖给你们了,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和你们说。我知道这个地卖贵了,我可以来你们的店里帮忙,只要管饭就可以。”她的口音很重,我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意识到,两人聊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她可能以为胖子觉得地贵了,让她过来帮工。
胖子招呼阿姨一起吃早饭,阿姨很快就吃完了,并且非常快速地把碗收了去洗。我看着她洗碗的佝偻背影,想起了当年黑瞎子给我拍的一组照片。
那组照片让我明白,自己的肌肉是不平衡的,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因为肌肉限制了关节而有死角。所以懂行的人和我搏斗,基本上是不需要技巧的,只需要观察我一会儿,我就没有一点胜算了。
她的肌肉不平衡状态更加不合理,如果不处理掉这个问题,她连背都很难直起来。
这也是她看上去比一般人衰老的原因。
“你准备教她什么?”我问道。
“蒙古跤。”胖子说道。
我看了一眼胖子:“我们只需要让她能制服儿子就行,不用让她弑子吧!那东西练成半吊子的话,容易直接把人勒嘎哦。”
摔跤我是同意的,在实际一对一打架的时候,基本上有一点摔跤技术就能秒人。但摔跤里勒人的动作太多了,要么时间长了把对方勒死了——因为勒晕是需要训练的——要么就因为心软不敢下手,反而被对方反杀。
胖子就冷笑着看着我,说道:“我没和你开玩笑,既然要让她成为摔跤吧妈妈,我当然是冲着比赛去的,目的不只是她儿子。”说着胖子把手机推过来,我就看到屏幕上的新闻:省里有中老年人运动会,其中有一个摔跤组。
“有中年妇女会去参加这种比赛吗?”我问道。
“有奖金就可以。”胖子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村里忽悠她儿子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其中有一个人,家里挺有钱的,他老爸以前是干地下六合彩的。妈的,我要去恐吓他,让他们家出钱赞助这个项目。有钱之后,来的人就多了,我们就让阿姨参加比赛。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胖子说着,用一种亢奋的眼神看着我:“听胖爷一句话,重建肌肉不是关键,关键是重建她的内心,那种对自己生活的自信和向往。”
我看着胖子,目瞪口呆。看着胖子两眼放光,我莫名也燃了起来,一边想他昨天晚上是不是重新看了遍电影,一边又觉得,体育运动的确是有这样的作用,它可以让人上升。
于是我再看到阿姨佝偻的背影时,已经不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苦命女性,而是看到了一个冠军的背影。而我和胖子还有闷油瓶,我们三个就是她的教练、副教练和康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