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空间里有气流在涌动,“轰”的一声响,椅子被压得破碎,沙上的人倒在地上,长卷陷进灰尘里。
火光抖动,阴暗里有类似金属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那是老人的手杖,里面藏得有每天都在养护的刀刃,周围的人都知道。
紫色长卷被狠狠抓起,尖锐刀刃对准到这种情况下依旧没有闭上的眼睛。
冰霜蔓延,刀刃刺下。
“轰——”
冰凉的风雪充斥空间,快模糊视线,门板破碎和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刀刃刺进皮肉的声音响起。
白色衣角占据大片视线,有温热液体滴落在眼角,顺着一侧下滑,紫长卷抬起眼,看到被刀刃刺穿的单薄手背。苍白手指握住金属刀刃,鲜红血液流下,连成串落在他脸上。
冰雾落下,残余最后一点光亮的火焰映亮突然出现的人的脸。
凌乱碎被风吹得扬起,平淡眉眼下的黑沉瞳孔隐约泛蓝,沾染着飞溅的血迹的宽大白衬衫出鼓动的烈烈声响。
反手握住手里的刀刃,周然像缺失了痛觉一样,没松手,缓慢又不可阻挡地推着刀刃远离地上的人,另一只手握住老人死死抓着紫色头的手的手腕。
力道逐渐加重,手腕骨骼出咯拉声,在扭曲中手指被迫张开,被抓紧的紫色长从指缝中滑落。助理枪掏出,接连几子弹通过消音器射出,在射出的半路冻结,路线直转急下,深嵌进破碎地砖后的水泥地面,有一回转,在放大的满是惊恐的瞳孔中嵌进助理的身体,巨大的疼痛刺激得人瞬间软倒,“咚”一声倒在地上。
一只手满是紫红痕迹,在一场剧痛后,老人从火炉边滚到了房间角落,胸口不断起伏着,出“嗬嗬”声。
随手扔掉手里的还黏着血丝的刀,周然半蹲在地上,转过头朝身后的人伸过手,顺带道了声歉:“抱歉来晚了,打了个电话,看门的有点难缠。”
倒在门边的就是看守这层楼的干部,能力不强,只是有些难缠,老头也比他之前知道的还要没有耐心,事情来得比预料要快一些,好在赶上了。
火光彻底消失了,房间里剩下的只有从窗外照进的微弱的光,微弱到只能看清停在面前的手。很瘦,但是很稳,上面有很多旧伤痕。
紫长卷抬起眼,对上的是垂下的一双黑沉瞳孔,冰蓝幽光隐约。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又像是没有任何变化,画面和过往景象重合,时间都像是在这一刻倒流。像是他还是之前那个受所有人欺负的他,这个人还是之前沉默寡言但动手不留情的人。
紫长卷是最早被带进组织的人,是老板花钱从一个客人手上买来的。
比一般人稍微聪明点,有点老板想做的研究需要的能力,他获得的权限待遇天然比其他人高,也受到了最多的猜测和打压。在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旧伤加新伤,这是个会吃人的地方,他从进来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件事。
每天都是学习和实验,以及在实验数据和培养皿被其他人后重跑数据重头再来,离开实验室后挨打。他的生活重复而无趣,结局也一眼看得到头,只等有一天被某个人打死在去实验室的路上。
再之后,组织里又多了一个年纪和他相近的人,是老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说是看上了那个人的眼睛。他没有“美”的概念,看过那个人,也见过老板看上的那双眼睛,并且没觉得有多特殊。
那个人比他还要话少,没有什么能力,却经常被老板带在身边,自然而然成了他之外的另一个欺负对象,被打也不还手,像是一个活着的死人。事情的转折生在其他人照常拿那个人气的时候,有人破了绝对不打出肉眼可见的皮外伤的规矩,不小心划破了对方的手臂。
事情生的时候他也在场,但很快被带走,只在走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再次听到那些欺负人的消息的时候,是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消失了。
这件事并不和他相关,该挨的打依旧一个不少。只是在一次被打到意识接近涣散的时候,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坦然地接受死亡,而是凭着生存的本能拉住了当时路过的人的手,说“救我”。
没有人会救他,这点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和他一起被买卖的其他人被买走的时候都在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这句话,但没能传进任何人耳朵里。
然后被拉住的人回头了。
他不记得那天之后生了什么,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身前坐着个人,满地都是倒下的人。
那个单薄的身影转过头来,幽蓝瞳孔在昏暗光下拉出一道细长鸿光,落进碎和睫毛的影,脸侧血液下滑。
他分不清美丑,但他在那一刻知道了老板为什么会想要收藏这一双眼睛。——他的求救奇迹般的得到了回应。
在这个焚尸炉一样的世界里,居然还有一块烧灼不化的冰。
他抱紧了这块冰。无数次主动,无数次被冷落,他终于在对方背后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喜欢对方身上的味道,是冰冷的,又很让人心安的味道,偶尔伴有血腥味,就算晚上经常被踹下床也要时刻闻着那个味道。
在这个世界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尽管这个地方经常有陈济生打扰。
然后这个地底下的巨大笼子出现了一对夫妇,打破了他对未来的所有规划。
他的容身之地没了,在拿起枪对准陈济生的瞬间,消失得轻易。他从那个人的身后站到了对立面,失去了甚至只是在街上擦肩而过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