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以后没肉吃也要把今天这顿肉吃饱,他章维可是个生意人。
章维此刻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
——然而下一刻,他被人摇醒。
没有尾巴,也没有耳朵的顾无鱼正站在他面前,关切地对他说:“回去睡吧,这里风大。”
补充一句,他现在尚未追到的顾无鱼。
认清现实的章维哀嚎一声,可怜巴巴地拽住顾无鱼衣袖问:“……那你陪我睡。”
顾无鱼很想问你多大了,但看着章维的眼神他就是说不出口。最后只有干巴巴地应道:“……好。”
后来章维欢天喜地地拉着顾无鱼午睡,午睡多了,也就实现了他的梦想。顾无鱼想要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最终他们还是一起在梨花芳香中相偎睡去,嘴角噙笑,而掌间命纹如红线分明。
不论从前以后,辰光轮转几重。
——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而我与你,终有日共老。
二十四玲珑骰子煮红豆,入骨相思不能吃
顾无鱼定定看了陈蛟半晌,那男人眼中狡狯和阴霾像在掩饰什么,惶惑的,躁动着,将要跃出水面。
于是他最终笑了起来,摊开掌中扇面,向后仰去,“请自便。”
陈蛟皱眉俯身看进他眼底:“……你不担心?”
顾无鱼笑着摇摇头,合扇轻敲,笃然有声:“尽人事,安天命。我能做的本就不多,况且我也自顾不暇……再说,你觉得你真能威胁到他?”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突然这么有信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个人拼死跑回来,不就是为了那章家的愣头青。”陈蛟冷笑一声——“不,现在或许该改口叫家主了。你觉得章家会继续容忍你的存在?一个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救命稻草的人。”
顾无鱼讶异:“我?章三少在我这里来去自如,我们只是吃几顿饭的关系。况且就算有人要赶尽杀绝,也轮不到你提醒我。”
“再说,既然你很清楚不劳你动手章家都会料理旁人,那么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顾无鱼晃晃扇柄,眉眼温婉而笑意狡黠。
“也许我只是说着玩,真的一不留神把你掐死了也未可知……”陈蛟亦笑,喃喃间双手拢上顾无鱼脖颈,冰冷手指慢慢扣紧。
顾无鱼神色平静:“那也玩过太多次了,换个花样吧,你不腻,我都腻了。”
陈蛟猛然扼住顾无鱼咽喉,力道刚好能让顾无鱼把全副心神投注在他身上,“你真以为快死了我就动不了你?”
顾无鱼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然而还称不上疼痛。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于是看到陈蛟眼中不容错认的焦躁。
于是他艰难吐出最后一口气,模糊地笑了。
陈蛟终于松开手,神情怔忪。顾无鱼的发簪在晃动中掉落,一头乌发泼洒碎落,鬼使神差,陈蛟发现其中夹杂丝丝缕缕白发。
顾无鱼平复气息后淡淡开口:“既然……咳咳……你也知道我快死了,那你也该明白我是为什么去死。少主恐怕不会再让你随心所欲试药了罢。”
他闭上双眼,任由陈蛟些微颤抖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而对方对他的话视而不见,只低沉发问:“……你倒是老得很快。”
“药喝多了,病愈多,想不老也难。”顾无鱼神情平静,仿若闲话家常。陈蛟指尖纹路和灰白发丝接触、贴合,然后缓缓松开,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若有温存,也不过转瞬。
陈蛟离开他身侧,“所以你以为他皇甫钧是护着你?”
“不,我从未这么以为过。”顾无鱼嘲讽地看了陈蛟一眼,“就算我再愚忠,也总该认识到少主是如何情深。话说回来,他能为心上人牺牲这么多,陈老板才是该警惕的那一个。”
“哦?话怎么说。”
“你若阻扰他救冰棺里的那位少爷,只怕你们多年交情也要毁于一旦。”顾无鱼语气平淡如没放盐的水煮白菜,谈及生死,好像与己无关一般。
“呵,你也终于学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了,”陈蛟忽然有些感慨,“你知不知道,皇甫钧他老子身边曾经有个人,快死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还有这种行尸走肉的语气——你真的不在意了?”
顾无鱼点点头,“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陈蛟旋身坐回他身旁,闲闲拾起顾无鱼掉落的发簪摩挲,“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无鱼不动声色把衣襟从陈蛟身下拽出来,“……洗耳恭听。”
“皇甫严身边曾经有个人,床上床下都好用,连皇甫钧小时候都是他一手拉拔大的。皇甫钧六岁的时候,他爹犯傻,被人逮住了。抓他们的人来头很大,他说,你们两个有一个能用刀活活割死自己,剩下的那个就可以出去。”
陈蛟突然抬起头,深深注视顾无鱼:“你猜会怎样?”
顾无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知道这个故事,忠心不二的典范。当然是——”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你所说的这个愚蠢的下人救了主子。拿起刀子从自己身上割下了三十片肉,割到第三十一片的时候,行刑人看不下去,给了他一个痛快。”
陈蛟颔首,“我想场面一定非常惨烈……他没有哭?”
顾无鱼的语气终于带上了愤怒:“他是我的老师,已经入土的人……不要再多说了!”
陈蛟却自顾自说下去:“你一定不知道他死了之后皇甫严有什么反应。”
顾无鱼的表情终于覆盖严霜,“如花美眷,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