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王爷显然不是指代明景宸自己。
疑云非但没能解开,反而越演越烈了。
高炎定冷着脸从外头走进来,亲卫跟在他身后,为他搬了一张椅子摆在一旁。
他一撩衣袍端坐其上,屋内除了珠云还在偷摸地擦眼泪,偶尔出一两声哽咽外,旁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商嬷嬷三人换了个方向给这冷面修罗磕了个头问安,余光瞄到对方身后门神般挺立的两个亲卫,觉得王爷行事不周,谭四小姐是女眷,她的卧室怎能让旁的男人大喇喇地闯进来。
在她看来,即便是王爷本人,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一个寡居女子的住所,也是极为不妥帖的。不管谭家和谭妃出于何种目的,在一切还未明朗以前,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传出去有碍双方的名声。
实际上,这还真冤枉了高炎定,因为他知道床上躺着的并非谭小姐本人,而是个大男人,思维上难免先入为主,没有顾虑周全,加上担心商嬷嬷们坏了他大事,才带了亲卫就这么走了进来。
高炎定目光从跪着的商嬷嬷几人身上掠过,来到影影绰绰的床幔上,隆起的被褥在上面投了一个淡淡的影,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昏睡。
他视线一转,在老嬷嬷脚边看到一枚熟悉的花簪。这簪子当初被明景宸当做暗器来攻击他,被自己夺获,来到客栈后想到这可能是谭小姐的东西,他不愿私藏,就还给了珠云。
这个傻丫头因客栈内找不到妆奁盒子,就随手放在了床上的枕头下,被刚醒的明景宸摸了个正着。
“在闹什么?”高炎定向来威严,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能止小儿夜哭,就连府中五岁的侄女儿平日里也不大敢和他亲近。
商嬷嬷哆嗦了一下,又将原先状告珠云无礼的话重复了一遍。她原本以为即便不看她们是占理的一方,就是看在谭妃娘娘的面子上,也该治一治那个丫头,没想到面前的男人非但没有斥责珠云,反而冷冰冰地眯了眼问自己三人的罪。
高炎定:“大夫说了,谭小姐惊忧过度,受了伤又得了风寒,不能见风,不能见生人。珠云是她的贴身丫鬟,有她照顾着就够了,人多嘴杂,不利于养病。你服侍大嫂多年,阅历深厚,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惊了谭小姐静养,你如何向大嫂和谭家交代?”
一通颠倒黑白的说辞,让商嬷嬷三人再不敢置喙,忙连连讨饶道:“是老奴轻狂了,求王爷宽恕。只是我等受谭妃娘娘指派,前来侍候四小姐,万不敢就这样回去。请您垂怜,让老奴与沁芳、沁蕊留下来,只在外头洒扫浣衣,方才不负娘娘对四小姐的一片拳拳爱护之意。”
高炎定不好太为难谭妃身边的人,姑且答应了下来。他没法当着商嬷嬷她们的面在这儿多停留,于是站起来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可走之前却偷偷将地上的花簪捡了起来藏在了衣袖内。
考虑到那个身手了得的男子已经醒了,可不敢留簪子这样的利器给人消遣。
然而被正告退的商嬷嬷看在眼里,却成了王爷私藏谭四小姐的饰,恐怕心里对人家姑娘多少有些那方面的想法。
屋里很快只剩下珠云和床上的“谭小姐”两人。
珠云抹了把未干的泪花,轻手轻脚地走上去拉开帐幔一角,她刚才看到里头扔了一支花簪出来,可这么久却连一丝别的动静都没有,着实有点奇怪。
帐幔漏出一条缝,珠云朝里面探脑袋,就见那个被自家小姐捡到的漂亮公子披散了一头乌黑的长躺在被褥间,面色憔悴地睁着一双晶亮摄人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惶恐万分,绞着手指嗫嚅地问他:“你醒了?”
这不是废话!真是个笨丫头!
明景宸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用一双灵动勾人的眼睛示意,自己口渴得厉害,想喝水润润嗓子。
结果对方和他大眼瞪小眼,又指着他大惊小怪地说:“咦?你是哑巴?不对啊,之前在马车上你明明说过话。”说着就要凑上来看他是不是伤了嗓子。
龙困浅滩遭虾戏,明景宸现在连个小姑娘都反抗不了,只能任由她用一双嫩生生的手在自己颈项间摸来摸去,弄得喉结处痒痒的,好不难受。
他没忍住开始咳嗽,珠云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胸,结果正中心口伤处,差点直接将他送走。
明景宸憋着痛呼,俊脸涨得通红,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上,觉得恐怕自己真的时日无多了。
小丫头总算想起了水,跑出去倒了杯温水,又不敢搬动他,只能小心地倾倒杯沿喂他喝,结果两人之间的默契约等于无,洒了大半杯不说,还被呛了个半死。
明景宸咽下水,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忍着薄怒道:“兕奴当初怎么没派你来给我送鸩酒?”
珠云听不懂他的话,只捏着茶杯惊喜地说:“你能说话啦!我就说你不是哑巴。”
来人!来人!快把这个蠢笨至极的丫头赶出去!
明景宸也只能这样想想,实际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