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五官僵成了泥塑,轉身出門,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多有打擾,告辭告辭。」下一刻便被一條長綾卷了回去。
師姐拉住我的手,眼中含笑,將我往前拉一點,又拉一點,整個兒圈在懷裡,笑道:「這是做什麼?不是答應你了,還鬧什麼脾氣?」
我僵著臉,硬氣地一甩頭:「我沒鬧!」
師姐渾不在意,只微微端詳我,片刻後手掌挪上我的額頭,曲起指節敲了一下:「這陣子好像又長高了些。」
「嗯?」我愣了愣,立刻忘記還在賭氣,喜不自禁,「真的嗎?」
長得越高越好,最好高過眼前這人,可以一腦袋推得她夠不到我,一腳將她踢到屋頂上去。
師姐摸摸我的頭:「嗯,是長高了。」
我下意識也抬手摸摸腦袋,然後摸到了師姐的手,師姐的體溫總是較常人偏低,手背的皮膚不似掌心帶繭,雖也有些傷疤,但不影響整體手感,溫溫涼涼的,在這炎炎夏日,摸上去竟意外的舒服,讓我覺得訝異,不禁蹭了又蹭。
氣氛很是寧靜,而我突然想起老早就想問她的一件事:「師姐,你是怎麼把小藍帶出來的?」
雲麓山的馬槽建在靠近後山的菜畦旁,要去必然得穿過一眾弟子的住所,雲麓弟子雖武功不濟,但除非是個聾的,有人牽著匹馬噠噠走過也不至一無所知。
師姐不動聲色反握住我的手,漫不經心道:「找人綁了,扛出來的。」
我十分震驚,張大了嘴,腦中立刻閃出一副奇葩的畫面,夜半三更無人時,林間飛躍著一道身影,肩上扛著匹被綁了四肢的馬,不知道小藍是否委屈,但它再委屈也沒有扛著它的人委屈,也不知這幅畫面有沒有給起夜的路人看到,畢竟太容易令人想歪。
「那我明天能帶它一起放風嗎?」我仰頭問道。
師姐定定看著我,唇角的笑意不動聲色,看到她這幅神情,我的心先涼了半截,又見她遲遲不應,內心已凍成了冰碴子,感覺就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語氣冷淡卻又夾雜一絲無奈:「花花,你的心思還太淺。」
這下,我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窿里。
「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任你,可不代表你那點兒功夫就真能矇混得了人。」
她緩慢湊近我耳畔,翕動的嘴唇觸碰到耳垂,令我悚然打了個激靈,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別的什麼,感覺全身的毛瞬間豎了起來,聽她緩緩吐出後半句話:「你要記得,不論在哪裡,只有我會這麼慣著你。」
慣你爹個辣椒把兒!
我按捺住要轉身奔逃出門的衝動,感覺魂都給驚走了一半,心口狂跳不止,這時,忽然感覺有柔軟物什噙住了耳垂,吐息溫熱,不禁詫異,在腦中咦了一聲,等醒悟過來,立刻想讓自己就地化成石墩,然而下一刻更加詭異的感覺襲來,仿佛是被牙齒之類的東西咬住了,餘光一瞥之下,殺千刀的果真是給咬住了。
師姐在我調動四肢防衛之前迅退開,眸中光華流轉,眉眼又露出了那一抹少見的嫵媚,她一手撐在桌面上,一手抵著額角,瞧著我輕笑:「這呆蠢的模樣,還真是……」
她沒有說完,我也沒有等她說完,眉心的神經一跳一跳,我頭頂冒火,飛起一腳狠狠踹到她小腿上,然後如同個燃燒的棕熊般,怒氣滔天,昂闊步地跨出門去。
第九章
第二日,馬車出門一路暢通,次不用像做賊一般令我感慨萬千,但目光落在一旁師姐身上,立馬偃旗息鼓,我原本的打算是要帶上小藍,因我自小便對認路不在行,上一回又是糊裡糊塗出了山,下一回若想成功逃脫,只得靠小藍,可惜小藍命運也是多舛,與我一樣是被扛進山莊的,如此一來,我不得不先讓它認個路,結果這計劃約莫被師姐看穿了,奶奶的。
此刻圓圓在外頭駕車,我雖辨不出方向,卻也感覺出來她左兜右轉了好些圈,透過飄忽起伏的窗帷我已第三次瞥見了同一棵鳳凰木,十分氣悶。
我鼓起眼睛,目露凶光,將牙齒咬得咯咯響,師姐正斜倚在軟塌上閉目養神,車內氣氛寧靜,這聲響便格外清晰,師姐幽幽睜開眼睛:「怎麼了?」
我平靜地端起案上的小碟子,撿了一顆松子扔進嘴裡,嘎嘣一聲脆響:「沒怎麼。」
等松子殼堆成了一座小山,日頭接近正午的時候,耳邊終於聽到了隱約人聲,由遠及近,變得嘈雜,但也過於嘈雜了些,顯得不太正常,這時車也慢下來,圓圓掀開簾帳探頭進來:「大護法,堵了。」
「怎麼回事?」師姐如同一隻剛睡醒的獅子,懶洋洋起身。
圓圓又扭頭看了一眼:「像是出了什麼事,邊上圍了不少人,還有同咱們一樣被堵在一旁的。」
我眼前一亮,以極快度起身跳下馬車:「哎呀,有熱鬧看麼?」
只見道旁一棵高大的鳳凰木,陌上花紅似火,比深秋的楓葉還要艷麗幾分,是長了個幾百年的模樣,光樹幹就足有九丈高。
九丈高的樹幹上倒掛著一個白色物體。
我扒開人群,和師姐圓圓三人齊齊舉目眺望,那白色物體原來是個被扒光了衣服,只剩下條褻褲,在空中蕩來蕩去的人,依稀還發出嗚哩哇啦的聲音,只是距離太遠,聽不清楚在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