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間,師姐抵在蘇迭咽喉處的五指再度向前逼近一分,我定住目光,這才瞧見她瑩白指尖上閃著細微的紫光。出自師姐之手的都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只要擦破一點皮保證一命嗚呼,童叟無欺。我興奮地睜大眼睛,想了想又失望地撇下嘴角,她要真想弄死蘇迭,方才也就不會出手救他了,既然救了就不會再輕易弄死……想完愣住,這他娘不就是我嗎?
蘇迭大約也是這般考量,只見他慢條斯理地收起扇子,扇柄輕輕格開師姐的手,笑了笑,不以為意道:「我還能有什麼目的,不過就是想保下這條小命罷了。」
師姐冷眼瞥他:「你們蘇家的人,個個都是不要命的瘋子。」
蘇迭笑了一聲,那笑聲低沉而輕蔑,聽來古怪又意味不明,倒像是不置可否的自嘲:「怎會?若是如此說來,那不是連你也……」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打開了摺扇,接著是錦帛被撕裂的聲音。師姐左手五指如鷹爪,穿透了那把二十檔骨扇,指尖距離蘇迭的眼睛不到半寸。
蘇迭疾步退開,師姐卻全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招招都帶著狠厲殺意,一時間兩條人影上下翻飛,空氣中飛濺著燃燒的火屑。這場景令我為之一振,忍不住興奮地搓搓手,想著要不要換個視野更佳的位置圍觀一下。
然而,一陣勁風掠過,只見蘇迭落在離我極近的地方,掌中長簫翻轉,遠遠對著師姐躬身抱拳,是一派休戰的姿態。
我忙將腦袋往後縮了縮,不知是不是眼花,瞧見他似乎往這個方向瞥了一眼。
師姐面無表情,周身迸發的戾氣卻如死地而出的修羅,連我也沒有見過她這副模樣,不禁心頭一緊。
「方才是我口不擇言,還請護法手下留情。」蘇迭說道。口氣倒是誠懇。
我暗自嘖了一聲,然皺眉思索半晌也不明白,蘇迭方才說了什麼找死的話?
接著聽他笑了笑,繼續道:「說來,這都要怪你當初不給面子,你我聯手本是百利無一害,你卻幾次三番拒絕我。」
師姐面無表情,嘴唇動了動:「所以你便教唆教主,將我師妹偷了出來?」
「偷多難聽啊……」蘇迭晃著半截扇子,「再說了,藥聖先生托我尋人也是確有其事,你這帳可不能全算在我頭上,」說完又莫名笑起來,語氣似有些揶揄地,「倒也不是沒想過這法子有沒有用,簫教主告訴我,你的小師妹就像是你腿上的掛件,你絕不會放任她不管,眼下看來,倒當真如此……」
我蹲在草叢中目瞪口呆,被這堂堂一個貴公子惡人先告狀無恥無賴的嘴臉震驚了。雖說此事也是因我而起,但人格上還是不能接受。我默默望天,君卿啊,你瞎了狗眼你可曉得?眼前這麼個斯文敗類哪裡配得上你半點冰清玉潔?小白,你也瞎了狗眼你可曉得?你的同盟已毫不留情將你出賣。又想了想,覺得小白畢竟是個奸賊,根據他往日的臉皮推斷,他定然不會承認,逼急了他甚至敢當眾演一出六月飄雪的冤情戲。
我在心裡撇嘴,看來當初蘇迭說打不過師姐是真的,打得過還如此孬種的男人天下約莫沒有,然而轉念一想,也不是沒有,如果是舊情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瞪大眼睛觀察師姐,見她臉色雖略有和緩,神情卻始終帶著諷刺的意味,偏偏人又一言不發。蘇迭疑惑了,皺眉打量著師姐,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低聲道:「大哥當初找到你,的確是給自己打了一把好刀……」頓了頓,又輕笑道,「可惜他沒有想到,這把刀有朝一日竟會有自己的意志。」
嗯?
我眨了眨眼,越聽越不是那麼回事,心中疑竇叢生,腦中飛思考,師姐究竟是和蘇家大公子有過什麼什麼,還是和蘇迭有過什麼什麼?還是和他們二人都有過什麼什麼?
聽到這些話,我其實心中略略有些不快,這些我從未想到從未聽過的事情,師姐都是什麼時候經歷的呢?若是在上雲麓山之前,那時候她還不到十歲,若是離開雲麓山之後,到如今也不過才一年半載……
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又到底瞞了我、瞞了掌門師父、瞞了雲麓山眾多師姐妹多少事情?然而……我默默想,師姐從來都未曾將雲麓放在眼裡,又談何欺瞞呢。
內心糾結冥想了半天,回過神來時,見師姐立在篝火旁,柴火就快要燃盡了,火光也慢慢黯淡下去,沉默片刻,師姐道:「蘇迭,你今晚話太多了。」
「是麼?」啪一聲輕響,蘇迭收起扇子,撣了撣衣袖,眼神朝我藏匿的方向掃過來,似笑非笑道,「這不是瞧著某隻偷聽的小狗正聽得高興。」
我登時瞪大了眼,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壞了壞了,果真早給這個吹簫的發現了,他娘的他還一直假裝沒有發現,和小白一樣都是奸賊小人。
正在心中糾結如何跟師姐解釋好避免挨打,卻見她神色分毫未動,只淡淡瞧著地上的微弱火光,慢悠悠道:「哪裡是狗,牙都沒長齊,怕是只小貓吧。」
我:「?」
第二十章平安夜穿越小劇場
每年的這天晚上,長安城都罕見的逼近零點還保持大堵路況,車流如注,人流如潮,地鐵提早封了壓力最大的幾站,這就逼得路上的車輛更加蜂擁,一個紅綠燈走了半個小時還看不到暢通的曙光。
駕駛座上的青年按了兩聲喇叭,然後靠著半開的車窗點了根煙,煩躁地吸一口,剛吐出來,就看到前面的車動了,當機立斷踩下離合,幾乎是同時,他瞥到右側斜刺里衝出來一輛重型機車,轟一聲停在他前頭,嚇得他趕緊又狠踩一腳剎車,驚魂甫定,他探出頭就罵:「個瓜皮!會不會看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