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张黑白照片,扎着马尾的女人穿着宽松不合身的土式衬衣,她端坐在椅子上,笑容有些僵硬,手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
这张照片他在家里看到过,是他爸小时候跟奶奶的合照。
“长安,如果你不想去见她,我们就一起回家吃饭。”道年走到沈长安身边,“如果你想去见她,我就陪你一起去。”
沈长安转头看向道年:“你怎么站起来了,脚疼不疼了?”
“不是特别疼。”
“不是特别疼那就是还疼。”沈长安扶住道年的胳膊,“靠着我。”
道年依言靠了上去,若不是他长得比较高,大概还会现场演绎什么叫小鸟依人。
阎王觉得自己没眼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会觉得天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时候,妈妈跟奶奶关系并不太好,奶奶总是嫌妈妈工作太忙,不能好好照顾我爸。”沈长安回忆起小时候比较模糊的片段,“我爸回了一句,他一个大男人该照顾我妈,不是我妈照顾他。因为这事,奶奶了很大的脾气,回老家后就再也没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过。”
“后来我爸妈过世,我被送到乡下奶奶那里,奶奶……”
在奶奶家里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一场噩梦。
被奶奶逼着喝散着怪异味道的符水,被奶奶骂克父克母,挨打挨饿罚跪,最后甚至差一点被奶奶杀死,只因为她觉得,他死了爸爸就能回来。
“去。”沈长安深吸一口气,奶奶成为了他童年的阴影,但是爸爸抚养了他,看在爸爸的份上,他愿意走这一趟。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可是老太太觉得她自己清醒着。她记得自己儿子可乖可能干了,整个镇上最俊俏的男孩子,就是她儿子。
她的儿子是特种兵,后来又当了警察,戴着大盖帽,神奇极了。
她抖着手,虚弱地从枕头下拿出自己跟儿子的合照,拼命地喘着气。
“你快要死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趴在她的房间窗户外,“天天说自己儿子好厉害,结果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死,牛皮大王,不要脸!”
老太太瞪大眼睛,气愤地瞪着窗外的疯子,谁说她在吹牛?
“骗子骗子,根本没有后人的骗子。”疯子鼓着掌在外面摇头晃脑,被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士现,把他拖了回去。
老太太觉得自己今天的听力特别好,尽管疯子已经被拖走,她还是听到她在骂自己是没有后人,却吹牛说有儿子的骗子。
“我有儿子!”她紧紧抓着照片,“我儿子为国争光了!”
她儿子了不起得很,她连住的病房,都是单间。医生说了,她的所有开支都是国家给,这都是她儿子给她挣来的。
可是……
他死了?
他死了!
老太太张开嘴,却现自己哭不出声,流不出泪。
“没儿子,没后人!”
那些疯子,竟然开始唱歌了?
“疯婆子,老骗子。”
不不不,她儿子没了,她也是有后人的。
她还有个……孙子。
“我有后人的。”她以为自己是在怒喊,但是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听见。
她有一个孙子,叫沈佑,成绩特别好,每次都考全班第一名。
老太太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想了起来,有个人曾经告诉过她,她的那个孙子是不祥之人,是他克死了她的儿子。
只要他愿意以命换命,她的儿子就能活过来。
可是她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救不了儿子,沈佑也没有死。
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到了地下,儿子问沈佑过得好不好,她该怎么回答他?
沈佑……
沈佑已经被人带走了。
她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他,她该怎么跟儿子说呢?她记得儿子对沈佑特别好,会趴在地上让他骑大马,让他坐在肩膀上去瞧热闹。
可是,她把儿子的儿子给弄丢了。
“孤寡老太婆,没人理,没人看,死了也只有个棺材板。”外面那些疯子还在唱歌,她瞧不起他们,他们也瞧不起她。
她有些生气,又懒得跟这些疯子计较。
她是这座医院里,脑子最正常的。那些医生跟护士,也是脑子有病,不太清醒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照片,她的儿子……为什么还不来接她?
房间门缓缓打开,她艰难地扭头看去,是她家阿康来了吗?
不,不是阿康。
进屋的年轻人,长得很好,皮肤白嫩嫩的,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一看就让人觉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