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们的口口传说中,山种和仗剑都曾经听闻过大晋帝国的可怕故事。传闻中的晋武帝会派遣他心爱的大将军带着黑云一样的将士奔赴塞外,那时的西羌只配在大晋帝国的军队过境时献上牛羊,连得到让大晋帝国的军队将他们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晋崇帝时期,这位文韬武略不逊于其父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年帝王放弃了晋武帝崇尚了一辈子的开疆拓土的策略,转为统治其父打下的江山。从那时起,原本还处在大晋帝国外围的西羌不得不开始了年年称臣纳贡的岁月。
而在那个时候,西羌就连纳贡的顺序都很靠后,排在他们前面的,是更加强大的匈奴,东胡,林胡,娄烦,朝鲜,西域诸国……西羌只是大晋帝国打下的众多部族之一。
再后来,大晋帝国如同一个青壮步入老年,开始显露了他的颓势,西羌也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开始向分崩离析的大晋帝国露出自己的獠牙。
但是事实却是,大晋帝国中的一个小小诸侯国,就能让西羌七十年踏不进凉州的土地。
山种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有一天,曾经强盛一时的大晋王朝再次恢复一统的时候,西羌连做大晋的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刻,山种只觉得无力:“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打得起吗?”
仗剑咬咬牙:“打得起!我们打得起!”
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仗剑喃喃道:“只要我们坚持到明年夏天,蜀王就会从巴蜀攻入关中,届时雍王的军队必然回撤关中,凉州兵力空虚,就是我们占据凉州,收复祖地的时机!”
山种:“可是我们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仗剑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没有多久,或许很久很久,总之,山种觉得很久很久,他听到仗剑说:“这次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指挥失利……”
西羌多骑兵,因为西羌人从会走路起就会骑马;
西羌没有步卒,因为西羌没有冶铁技术,没有尖锐的武器和牢固的铠甲,步卒就是给敌人送菜的。
所以仗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想要拿下凉州,就没办法用中原那些兵书上写的天花乱坠的计策,他们只能通过将凉州铁骑主力打散的笨方法,用武力攻占凉州。
所以他以自己为引,妄图吸引雍王溯的注意力,然后一战打散雍王所依仗的凉州铁骑。
仗剑曾对这个计策进行过精心的计算,他认为西羌联军加在一起的战斗力足以远远高过凉州铁骑,给这个曾经打败过西羌无数次的少年将军一个惊喜。
但是仗剑没有想到,变化竟然来的这么突兀。
雍国的冶铁技术又增加了,凉州铁骑的武器更加锋利,铠甲更加坚固,却并没有对他们远不如西羌的战马增加多少的负担;
雍国新训练出的步卒也很可怕,虽然没有在正面上和西羌骑兵对打,但却在身后战场上给西羌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害。
这些仗剑没有考虑过的因素造成了他对雍国主力战斗力估算的严重偏差,韦杭之一开始被他打蒙而转攻为守的动作又扩大了他的信心,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原来他的计策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一开始的胜利不是西羌骑兵战胜了凉州铁骑,而是数量更少的凉州铁骑还要分兵镇守别的地域,人数上的差距才使得他们没有进攻的可能。
而当援兵到来,西羌的人数优势被抹平之后,他们便一溃千里。
但是山种却说:“那不是你的错,开战是我们每个人共同的选择。”
大晋内乱七十年,阻挡了西羌几百年的雍国终于将目光从荒凉的西垂转移到了富庶的东方,不在这个时候抓住机会,那岂不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们只是战败了而已。
他们不是选择错误。
山种说:“你是对的,只是我们没能胜利。”
但这个时候讨论这些话题实在是没有意义的,目前最实在也是最尖锐的问题是山种说得对,如果再继续打下去,他们将过不去这个冬天。
最终,仗剑叹了口气:“召集各部领,我们来探讨一下雍国人的条件吧。”
******
受降台建成的时候,或许是巧合,游溯又收到了仗剑送来的求和信。只不过这一次,这封求和信不再是仗剑一人的名义,而是西羌六十三部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