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闻星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拿到决赛的入场券时,为比预计中更好的成绩惊喜之余,也忍不住去想,或许他真的很想要那朵小红花。
因而,他还是给沈流云打去了一通对方说过不用打的电话。
比赛全程都有实时转播,想必沈流云自然会去看,他也就没有一开口便说自己的成绩如何。
他只是像平时给父母打电话那般,絮絮叨叨地说了些琐碎的事,比如酒店房间的床垫没有家里的软,刚来的几天睡得不怎么舒服,餐食倒是意外的还不错。
沈流云摸着口袋里的那枚扣子,安安静静听人说了一长串,等到对方似乎说累了停下来歇息,才很突兀地说:“闻星,前年的慈善音乐会我有去看。”
闻星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有些莫名,“我知道啊,你不是还送了卡片吗?”
“我看到宣传的时候已经没票了,所以那晚是站在外面看的。”沈流云回忆起从门缝间窥见的场景,语放慢,确保闻星能够听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闻星,你是属于音乐的,不用怀疑。”
闻星过去甚少向他示弱,索要鼓励更是几乎没有,但他知道,此刻的闻星是需要的,需要一点鼓励、一点信任和一点支持。
om决赛一共有五个人入围,但这并不代表五个人都能获得奖杯。
组委会保留了旧赛制中最为残酷的奖项设置规定,即决赛会产生至少一个奖项,至多五个奖项。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便是只有被评委认为有充足的获奖资格的参赛选手才可以获得该奖项。如若评委认为参赛选手中无人有资格获得该奖项,那么该奖项将会空悬。
在这项规定下,从前不止一次出现过第一名奖项空悬的情况,不乏有媒体为此讨伐评委傲慢专制。
然而,这项规定如今却在舆论下依旧保留了下来,似乎是要以此向外界证明om初心未改,仍秉持着为古典乐输送新鲜血液的原则,坚持着让世界感受古典乐魅力的初心。
一直以来,闻星都没有过非要争第一的想法,思想极其中庸,大部分时候只是想着尽力而为,不争上游,保持中等即可。
可残酷的赛制让他这套方法没了用武之地,没有任何一个奖项会单单留给谁,若不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取,便什么也无法收获。
这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在比赛而非单纯享受音乐的实感,压力也随之而来。
他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与大多数人认知中钢琴家会有的纤纤细手不同——这双手指甲修剪得极短,因为经年累月的频繁使用,关节明显凸出;由于长时间的跨八度练习,手指有所变形;指头被磨砺得粗且圆润,既可以奏出有力的强音,也可以奏出空灵的弱音。
音响里清晰地传来他的号码和名字,轮到他上台了。
按规定,每个选手都要演奏两曲目,他第一选的是最擅长的柴一,第二则选的是勃二。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在相对正式的场合完整地弹奏过勃二,这支被誉为世界三大最难钢协之一的钢琴曲,实际上他早已烂熟于心。
勃二厚重深沉而又不失明朗,贯彻古典主义的原则,严谨有序,极尽优雅,是自由的高歌,亦是古典的延续。
音符在空气中跳动,环绕他的周身,将他拽进巨人的后花园,忘我地嬉闹。
长出翅膀的音符于繁花中穿梭,于阳光下飘荡,自信跳跃,欢欣旋转。
迈着不知疲倦的舞步,他找到通往天空的云梯,往上攀爬,一路狂奔。
胸腔在巨震,汗水在流淌,他步步艰难而又步步坚定地登到前人未至的顶峰。
耳畔尚有余音回响,指头缓缓传来灼热的麻木感,闻星的意识也逐渐清明。
他看清被灯光映照的黑白键,也察觉被泪水浸湿的脸庞。
演奏完毕,只有心口还残留着酣畅淋漓的后劲。
他站起身,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有比钻石更为璀璨的晶莹隐没在缎面青果领之中。
“我们常说,音乐是世界性的。”
颁奖嘉宾在台上郑重地念着致辞,闻星在台下却微有出神。
他用手指拨弄着新收到的花束,与许诺的小红花颜色相违,是一束米白的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