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马戈河南岸
相比昨夜,午时的南岸显得有些冷清。
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寨除了体验一下在野外把酒言欢的新鲜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贵族们的注意了。他们一大清早就随军去往依马北草原的猎场,只剩下一些留守的军士、医师以及奴隶。
奴仆们来回穿梭在河岸和营地之间,他们被留下来清洗衣物和打扫营寨。
营地内。
阿努拉和海瀚跟着近侍穿过帐篷群,一路来到了营地中央。一座金绨圆顶大帐映入眼帘,与之正对的是一座祭台,祭台上摆着羊羔、烛香、苍壁、黄琮、青珪等祭物。
近侍轻车熟路地绕开祭台,最终停在金边帐旁边的一顶帐子前。
帐帘上点缀有黄金软绫,这是中洲的马市商人最喜欢的货物,因为这种软绫很受草原贵族喜爱。
近侍在帐外等了一会,探清帐内无言语声后,不轻不重地说。
“五殿下,海瀚来了,还有一位白庙的弟子,叫阿努拉。”帐帘被掀开,走出来的是一个老女奴。
“请他们进来吧。”老女奴确认了一眼。
近侍侧身示意,两人上前,老女奴却突然开口,“二位请先脱下靴子。”
海瀚没有犹豫,阿努拉反应慢了半拍,待两人都脱下靴子后,老女奴再次撩起帐帘,示意二人进去。两人弯腰入帐,老女奴对陪行的近侍点点头后才跟了进来。
帐子里很宽敞,阳光能从帐顶的缺口透进来,宛若一滩金箔洒上木桌,阿努拉踩在纯白色的绵毯上,只觉得暖洋洋的。
木桌的另一端坐着一个男孩,阿努拉一抬眼就对上了男孩的眼睛。
他不由地失神,男孩的眼睛很清澈,就像湖泊里碧蓝色的水一样,他的脸也很干净,没有蛮族人特有的粗犷感,配上洁白的衣袍给人一种安静温和的感觉。
“坐吧。”男孩伸手在阳光下,手腕上的三色链珠熠熠生辉。
“谢谢五殿下。”海瀚恭敬弯腰,随后坐在桌前,阿努拉又慢他一些。
帐门口的老女奴刚欲开口,就被主座的男孩用眼神制止。
“姆妈,你先去忙吧。”男孩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老女奴倒退出帐。
帐帘刚一落下,海瀚原本严肃的神情突然松了下来,嘴角噙着一抹笑。
随着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男孩的脸上也不觉带了一抹笑意。
阿努拉明显感觉到帐子里的压迫感消失了。
“你怎么现在才唤我过来啊?”海瀚索性不装了,挑拣桌上的水果,抓起一颗雪白的果实,顺口就吃了起来。
“阿爸看得严,带我出来还要我继续做功课。”五王子有些无奈。
“你可真累。”海瀚翻了个白眼。
“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吧?”五王子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阿木尔。”
“见过五殿下,我叫阿努拉。”阿努拉连忙抬手行礼,随后补充道:“来自布兰戈德部,恰好游历到了伊姆鄂草原。”
“布兰戈德部……草原的最东边,是个很远的地方呢。”阿木尔不经意地提了一嘴,“阿爸经常跟我说起布兰戈德部,那儿的主君曾经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
汗王和布兰戈德主君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阿努拉和海瀚神色忽然一变,前者很快就恢复如常,而后者则有些局促地开始问。
“汗王和布兰戈德主君曾经是好朋友?”海瀚开口问。
“是。”阿木尔垂眼思索,“阿爸说他们曾一起打过架,就在布兰戈德部,后来他们又一起回到阿勒斯兰,好像也生了些事情。”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海瀚并未多想,只当是寻常蛮族孩子寻衅斗武。
阿努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但心里却已掀起轩然大波。
据他所知,他的父亲,也就是布兰戈德主君,在还未即位时曾起过一场兵变。这是一件很隐秘和忌讳的事情,在布兰戈德几乎无人敢公开议论,只有私底下彼此极为信任的朋友间才会暗语几句。因为一旦被现,就是死路一条。
“阿努拉,你了解你的主君吗?”阿木尔抬眼,目光锁在阿努拉脸上。
“大人们都说他是一个很严肃的人。”阿努拉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亲切的,但不知为何,当他想到父亲的脸,没有半点思念。
“严肃……”阿木尔喃喃,陷入沉思。
帐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海瀚的咀嚼声。海瀚看了看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好像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海瀚终于把嘴里的奶西姆提咽了下去,这是米哈吐鲁草原上的特产,中洲文里称为甜梨。
“阿木尔,你能不能上猎场呀?”海瀚抹净嘴边,打破了帐内的平静。
猎场?
阿努拉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莫名的光。
“可以。”阿木尔回神,点点头,“阿爸说等他们把猎场踩了一遍,我就可以去了。”
“那你能上马打猎吗?”海瀚眼前一亮,“把我们也带上呗。”
“不行,只能看他们游猎。”阿木尔语气忽然低了些,听着有些失落,“我还拉不开角弓,普通的木弓要离得很近才能射穿动物的毛皮,我的马儿连兔子都跑不过,怎么能追得上猎物……”
“我们也一样,你说对吧,阿努拉?”海瀚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