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被迫跟他对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被高温烧的眼睛充血发红:“我、我就是压力大,突然、突然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陈熠池明显不信,语气也控制不住地重了几分:“什么心去天台散?”
江宜支支吾吾答不出,陈熠池缓缓吐了口气:“江宜,你到底在瞒着什么?”
“我、我……”江宜语无伦次,被陈熠池卡住的下颌疼得发麻,这个姿势更是让他心跳起飞,他不知道陈熠池听没听到他胸腔里心脏的剧烈地撞击声。可他又呆又笨,想不出怎么回应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歉,“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每次跟陈熠池闹不愉快,都是他先低头,先认错,其实都是单方面的陈熠池跟他生气,但江宜也会不遗余力的去哄他的少爷。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陈熠池听了他的道歉,态度没有缓下来半分,但是手上的力道却松了松:“好,现在还不愿意说实话,江宜,你越大越能耐了。”
江宜怔怔地呆坐着,心里浮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中午的记忆是那么的鲜活,仿若是一朵有着呼吸食人花,永远不会枯萎,永远不会凋谢,每时每刻都在吸着他全身的鲜血。
他疯狂地想将它摧毁,可是食人花早已在他心脏里吸附扎根,错综复杂地根尖顺着他的血管疯狂生长,同他的脉搏颤络。
他高估了自己。
要是让陈熠池厌恶他,不去靠近他,是不是这朵食人花就不会伤害到他的少爷。
如果可以,他希望陈熠池继续恨他,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酝酿了半天,他才堪堪隐下奔涌而出的眼泪,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对,没错,我、我长大了,我可以对自己负责,我会生活的很好,这次也只是个意外而已,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别再逼我说一些我的隐私,也别再管我了,这让我很不舒服……很窒息。”
陈熠池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晦暗明灭的目光低垂,冷冷地逡巡在江宜的熟悉的眉眼间,似是想找些什么,却只能惨淡落幕。
江宜移开视线,刚才的话已经用尽了他积攒出的所有力气。
迎着陈熠池炯炯目光,他害怕他会支持不住,会原形毕露,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陈熠池忽然笑了一声,自嘲中夹杂冷意,他淡淡道:“好,如你所愿。”
江宜明白,他跟陈熠池完了。
因为他的少爷从不食言。
果然,当天放学江宜离开医务室,从学校坐公交回去,上楼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始终没有捕捉到陈熠池的一片衣角。
陈熠池面色不善从医务室离开,连门都没有带上,舒青然就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急匆匆返回医务室,发现江宜将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肉眼可见的极大地幅度颤抖着,即使看不到里面的光景,亦能感受到那种不能自制的无能为力和承受的痛苦。
舒青然心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江宜还在高烧,怎么承受得起这种强度的情绪波动。
等她费力把人连哄带安慰的弄出来,却惊讶地发现江宜一滴眼泪也没留,只是整张脸憋得通红,嘴唇不停地上下颤抖,一双光明洞彻的眸子黯淡无神。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江宜。
所有的灵气霎时间被抽,仅剩下一副躯壳。
她嗫嚅着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她陪着江宜收拾东西,坐公交车,不知是不是烧晕乎了,江宜像个提线木偶,完全没了自己的思想,完全听她的摆布。
来了公交车,舒青然牵着江宜要上去,可就在这时,江宜却突然抽回去了手。
舒青然错愕地回头,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高烧下的江宜脸颊通红,嘴唇发白发青,边摇头边往后退,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还要、还要等少爷,少爷没跟上来……”
女孩子家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听了这话,舒青然如鲠在噎,她重新牵住江宜的手,解释道:“陈熠池有事先回去了,他说在家等你。”
“在家……等我?”
“嗯。”舒青然道,“我们快回去好不好?”
司机按了喇叭催促起来,舒青然这才拉着半信半疑的江宜上了公交车。
两人到了后排找了并排的位置坐下,舒青然呼了口气,半开玩笑道:“江宜,你怎么那么在乎你家少爷呀?你不觉得陈熠池的脾气有点大吗?”
江宜却没听出来舒青然的打趣,垂下脑袋若有所思起来,似乎发烧发的太严重了,只听见一道昏昏沉沉的声音说:“是我不好,总是惹少爷生气。”
舒青然噤声,等了很久,江宜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神色动容,伸手摸了摸江宜的湿湿的额发,轻声道:“其实……陈熠池嘴上不说,他还是担心你的。”
何止是担心,如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永远不会相信办事一向游刃有余地陈熠池还有那样狼狈无助的一面。
陈熠池赶到医务室,头发凌乱,眼眸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不顾形象拉过医务室的医生怼在江宜床前,逼着让他立刻给江宜治疗,医务室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做声,后来知道出了事的老师赶过来看见陈熠池这个样子都吓蒙了。
江宜抬起眸子看向窗外,路边微醺的灯光折射进他空洞的眼眸,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跟萧瑟。
公交到站的提示音响起,舒青然想扶起江宜,伸出的手却被紧紧拉住,一滴微烫滴落在她指尖又瞬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