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防线上的弓弩手不该有这样的齐全!
在这一轮齐射之中的精准度,也高得有些不可思议。
幸好,他还不算全无应对之策。
“退到半月墙后!”几乎不用他多说,在前方异常狠辣强横的攻势面前,黑齿常之往后退去的时候,他的那些士卒也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了他的脚步。
已经被百济士卒接管的半月墙,原本是百济王城的分界线,现在倒是成了这些百济士卒的掩体。
陆续整顿过来的骑兵、自前方山坡上退回的步兵精锐,以及后方陆续抵达的人手,在此地重新结成了一支抱团的队伍。
山坡上那些位处山墙之后的敌人不易对付,躲藏在半月墙后的百济叛军又何尝不是暂时难以被攻破的存在。
居高临下的唐军弓弩手还没这个本事将箭矢高抛到那个位置,而一旦他们暴露在山坡之上,同样会遭到百济士卒的打击。
所以一时之间竟达成了平衡。
黑齿常之的那位骑兵裨将总算有机会凑到了他的主将面前,脸上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将军,我们现在该当怎么办?”
若非他得到了下属的相救,都险些要因冲得太前,被李唐的刀盾兵给斩落马下。
但他更没想到的,在那半月墙之内的战况会更为煎熬。
他们沿途之中所构想的势如破竹,在这一支支箭矢的打击中都变成了泡影。
黑齿常之直到此刻方才有余暇清点起人员的伤亡,也在此时朝着那高处又望了一眼。
天色越发昏黑了,却迟迟没有落下雨来。
以至于那一道明黄的旗帜显得异常夺目,也将那道隐约可见的身着甲胄身影映衬得格外有气势。
想到对方自高处不知在以何种目光打量他的失败,黑齿常之便只觉心中一沉。
那人到底是留守在此地的刘仁愿,还是唐军派遣过来的新将领呢?
但不管是谁,他现在的目标都得是击败他!
“不能退!”黑齿常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是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眼下的伤亡,还能承受得住,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目光决然地盯着那道尚未突破的防线,又朝着视线中的山坡扫去。
对方的人数不多,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确实不多。
倘若泗沘城中有足够的兵员,凭借着守城的优势,足以借着方才的胜果继续推进,直接拼着少许伤亡也要杀崩他们的战意。
可他们没有。这意味着,对方的人数起码和他们所预测的相差无几。
那就还有希望!
黑齿常之并不是随意做出的判断。两军交战之中死多少人就会造成士气溃败他心中有数,而这个数字,起码在他们这一方并不完全适用。
因为这些被聚集在一起的百济兵卒既然能够忍受下困居任存山的窘境长达一年,本就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念!
“按我说的去做。”黑齿常之快速吩咐道。
被点到名的士卒当即接令而去。
与此同时,身在第二道防线的弓弩手眼见百济士卒选择暂时扎营休整,像是打算做好准备再行进攻,都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别看他们在方才的一轮守备中损失远小于对方,可要知道,他们之中还混着一批才招募来的府兵,作战经验仍算匮乏。
其中一名最年轻的士卒还将手在衣服上重重地擦了擦,可见在他的手上是没少出冷汗。
校尉的声音就在此时从后方传来:“都别放松懈怠,方才没射中人的,都先去和后面的替补轮换。当然,不是让你们偷懒,公主说了,让你们去守南岭,说不定还能给你们找回场子的机会。”
他一惊之下跳了起来,又连忙坐了回去。
发觉校尉正在看着他这个冒失鬼,他连忙回道:“我刚才射中了!就是那人没被射死,又带着箭走了。”
他后脑直接被人轻拍了一下,“那你也给我去南岭,谁让你没证据。”
“我……”那年轻的士卒苦着个脸意图反驳。
可在下方的箭矢陆续被人认领后,他也只能憋着口气应道:“好,我去!”
若是弘化公主在此地的话便会发觉,李清月此刻所用的方法,除了没用狐狸尾巴来做出区分之外,和她提到的吐蕃管制士卒之法是相似的。
但正是这样的说法,才让这些巡视南岭的士卒非但没觉得公主的调度奇怪,还个个憋足了劲,就希望能撞上那些不长眼睛的百济人,重新立下战功。
结果他们居然还真等到了这个机会。
因为就在午后,当黑齿常之带人重新朝着第二道防线发起进攻的同时,真有另外一批人顺着南岭侵入。
那条路,黑齿常之曾经带着自己的部下在撤退时走过,而现在则用在了进攻上。
可泗沘城中的人虽少,却并未对此地看管松懈。
这些百济士卒迎上的,甚至还是一批如狼似虎的将士。
于是当黑齿常之率众,勉力抢下了第二道防线的其中一段山墙之时,还没能为这一步迈出的胜果而高兴,只因下一刻他就看到自己的部下惊慌来报——
那些试图走南岭登山的士卒,几乎都被抓获了个正着,只有几人侥幸从中脱身。
黑齿常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继续朝着下一道山墙隘口进发,和继续稳固这片立足之地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