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不是真正的三皇子霍承渊。”
说到这里,霍承渊的喉头滚了滚,他稍稍整理了下思绪,过往片段瞬间浮现在脑海。
比起在冷宫里不受宠的霍承渊,生长在漠河的宁王之子霍言初命运更可悲。
他是在不被父母期待的情况下来到的这个世界。
因为怀他的时候,他母妃就喝过堕胎药,试图打掉他这个累赘,可惜他命大,非但没死,还叫因此而伤了元气的母妃没能挺过生产这一关。
他的生辰,就是宁王妃的忌日。
而他也成了宁王口中的禁忌。
他父王对他母妃有多爱,对他就有多恨。
他父王是外人眼中一呼百应的宁王,是携整个漠河叛军抵抗下去的希望,却也是他无尽的恐惧根源。
他在六岁之前,都被关在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窗口的地牢,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地。
偶尔透过那扇突然被打开的门,看到些许光亮,随之迎接他的,就是醉酒之后父王扬起的毒鞭。
——如果没有你,婉柔还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畜生!
——本王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又不得不看在你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儿上留你一条贱命。
——你活着就是为了赎罪的!只有你生不如死本王才开心!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和茫然的恨意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在他尚未开蒙知事的年纪,他首先学会的却是躲鞭子。
他虽是宁王独子,却是人人唾弃厌恶的存在。
他以为黑暗和绝望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外间喊杀声四起,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
他被他父王手下的一群死士唤做少主。
他从未享受过一天这个身份带给他的荣耀和安乐,却必须要背负这成千上万的累累血债和因果。
他们拼死将他送出了漠河。
因为朝廷的追捕,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无人可用。
那一年,四季如春的江南罕见地遭了雪灾。
一身褴褛,浑身是伤的他躺在雪地里,看着漫天飞雪,他甚至在想,这样死了也好。
天大地大,却无一处他的容身之所,无一爱他之人。
那些死士保他护他,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因为他们心中残存的希望,而非是他这个人。
有人向死而生,有人生来就该死。
那一瞬,他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眼睁睁看着浑身热血凉尽,感受到那些乞丐不住地往他身上砸下的石头带来的痛意,听着耳畔传来的咒骂声,本以为那便是此生尽头。
他绝望又释怀地闭上了眼睛,却在那一瞬间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那声音娇滴滴的,比银铃悦耳。
让他下意识地想要看清那声音的主人,可是因为眼睛被人砸伤已经充了血,他只看到一片血色模糊。
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透着层层血光,一脸紧张地看向他:“喂!小哥哥,你没事吧?”
不管是在漠河的地牢,还是在这逃亡的一路上,他受到过无数的冷眼,无数的鄙夷,还是第一次看到那般真诚关切的目光。
他想说,他没事,他只是快要死了。
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解脱。
因为,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可是,话才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字音。
看到他那般模样,小丫头急得连忙叫住她身后稍大的小子:“长安表哥!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救人!”
不大的丫头,指挥起人来,气势倒是十足。
两人连同他们的随从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去了医馆,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
许是看他衣衫窘迫,那小丫头离开之前不但给他留了足够养伤治病的银子,还鼓励他:“小哥哥,别丧气,等你好了若是无处可去,可以来我家,我保证不会再让那些人欺负你。”
走出了两步,她似乎还不放心,又回头看向他叮嘱道:“一定要好起来哦!对了,我叫简知鸢,住在城南简家老宅,以后再遇到麻烦,你只管来找我。”
也不知道怎的,本来已经没有求生意识的他,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并目送着她跟她表哥走出了药房,隔着老远甚至都还能听到她跟她表哥得意洋洋道:“看到没有!我这才叫行侠仗义!你平时那叫招猫逗狗不学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