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便笑了笑说“夫人怎么知道我有喜事呢”
侯氏拿着帕子掩唇一笑,“老爷这些日子为着蟠儿的事儿,都多少日子没展颜一笑了。这些个,老爷自个儿不知道,可我却瞧得分明呢。”
王子腾朗声一笑,便拉过侯氏的手道“多亏了夫人这些日子为我管理家事又照顾蟠儿。我才能腾出手来做出功绩给皇上看呢。”
侯氏闻言,眉头便是一跳。听王子腾话里的意思,难道竟不是华大夫的事儿么这么想来,脸上的笑意虽不减,可话音却是一转就变了。只笑着捧了一杯热茶给王子腾吃着,又问“老爷既有喜事儿,怎么不说与我听听,也好要我高兴高兴呢”
王子腾又笑了,满脸喜不自禁地道“皇上才下的旨意,再等数日,我就要升为九省都检点了。”
“呀”侯氏惊呼一声,眨着一双明眸笑道“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咱们阖府的喜事呢”说着,便又连声向王子腾道喜起来。
王子腾听得心里畅怀,脸上笑着,嘴里却道“夫人快别如此,皇上的旨意虽下来了,可这公文还在路上呢。咱们也别太张扬了,反倒招了别人的眼睛。”
一句话说得侯氏连声吃笑,指着房中众人笑道“老爷这话说的,这事儿老爷说与我听,我一个内宅妇人莫不是还出去嚷嚷不成再说咱们这屋里,还有什么外人。是翠儿,柳儿还是小红能说出去,老爷只说出来我听着是了才罢”
说得王子腾连连摇头,只笑道“是我说错了,我再说不过夫人的。”言罢,已经一把拉过正在娇笑的侯氏,只对服侍的丫鬟道“你们在这里服侍着薛大爷,我和夫人先出去了。”
侯氏又是一笑,只随他去了。
等到了晚上王成回来,侯氏便把这事儿又给儿子说了,自然一家人又笑了一会儿子。王成便向王子腾敬了酒,父子二人一番长谈。侯氏见他父子二人有话说,便也乐得在一边相陪。
王子腾因笑道“如今皇上既还肯重用我,想来,咱们也该收敛一些。别学着那些个不上台面的人家做事才对。”说着,便对王成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个事情也该好好考虑考虑。”
王成听王子腾这样说,便也笑道“老爷这话说的是,儿子如今也大了,正想着不如去西山大营历练几年才好呢。”
王子腾一听果然连连点头,侯氏却很舍不得,只道“你年纪轻轻的,去那西山大营可吃不吃得了苦呢”
王成便笑着说“有什么吃不了的苦呢,太太把我想得太娇惯了些。我自小胡打海摔惯了的,小时候被老爷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如今正是该好好吃些苦头的时候。现在吃得苦,日后才能不吃苦呢。”
侯氏细细地品嚼了儿子的话,只好把心里的万般慈母心肠都按下不提。
王成却又笑道“老爷不知道,我从京里朋友那里听得一件事情,也不知道真不真。”见王子腾看过来,便只笑道“那大姑妈家的娘娘不是要省亲了么,听说二姑妈也住在大姑妈家是不是”
王子腾便点头道“正是,这事儿原也没和你提起。你二姑妈一家进京的时候,我正升了九省统制要往外省去。所以两边儿一耽搁,竟是错过了。你二姑妈常年在金陵住着,也不大往京城里来。往日里我们也常要你二姑妈来京城里呢,可巧这次他们一家子都上京,咱们家竟不在。”
王成便笑道“父亲可知道,那二姑妈一家子上京来是为什么事儿么”
王子腾心道“还不是薛蟠打死了人命的事儿么”可这话却不能对王成说,只好道“那是因为你二姑妈家的表妹要进京来小选的,所以便举家来了京城里头。”
王成一听,便抚掌笑道“可不正是这件事儿么”说着,见王子腾满脸的疑惑,连侯氏也目露困惑,便笑着说“我京里的朋友和王爷有几分私交,他可给我说了,王爷那里听到了风声,怕二姑妈家也要出个娘娘了。想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我也不瞒老爷和太太啦。”
王子腾一听就有些不信,只笑骂道“你知道什么,这事儿又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饭没事儿做的东西传出来的话了。你二姑妈家的表妹虽有小选之名,也是为的这个进京,可她身上一来有孝,二来中间又出了些别的事儿,你二姑妈家的表弟还吃了官司。为着这些,你表妹纵有小选的名额,也是没有机会的。”
王成一听,便更疑惑了。他可知道那冯紫英向来是交友广阔的,他嘴里的话还做得了数。何况今次他写信来说,这事儿是从北静王爷那里漏出来的风声,便更是真切的了。王成心里只觉得,既是二姑妈家的好事,自然他们家也该替她们欢喜欢喜,便把这事儿同王子腾说了,好叫自家早做打算的意思。谁想他说了这事儿,不仅没落得好儿,还被王子腾好一通骂。
侯氏见儿子耷拉着脑袋在那里,便笑着过来打圆场,只笑问道“成儿,你那是什么朋友,从哪里听得这样没影儿的事儿也拿来跟你胡说呢。”
王成看了王子腾一眼,见他正执着酒杯吃酒,便只对侯氏道“是冯唐将军的儿子,叫冯紫英的。他惯来交游广阔,和那些个王公贵族的都颇有些交情。何况他在我面前惯来是不说假话的,所以我才信了他的话。再有,他还说这事儿是打北静王爷那里听说的,可知不假。”
说着,便又闷哼道“谁知道这小子竟是诓我的等我回了京城,才要找他算账。”
王成在这里和侯氏抱怨个不停,只没看到王子腾早已经停住了吃酒的动作,脸上竟生出几分惊讶之色来。这冯紫英他也听说过,冯唐将军也是朝中说得上话的老臣子了。他的儿子就在他这里听来,也多是夸赞之语的。和别的纨绔公子不同,这冯紫英倒有些个抱负能耐。再有这冯紫英一贯爱结交朋友,和王公贵族间的交情也颇多。
所以,听着王成提到那朋友是冯紫英,王子腾已经心里一个咯噔了。再听王成说道这消息是冯紫英从北静王爷那里听来的,就更惊诧了。
忙问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成便耷拉着眉头道“这要我怎么说的呢。我原以为是真的,可说给老爷听,老爷又怪我胡沁。想来那二姑妈家的表妹是没这福分了,想来也是,小选的日子早过了。现今那京城里正热火朝天地忙着盖园子起别墅呢,哪儿还有这心思小选呀。”
王子腾却不理会王成这话,只让王成去把冯紫英写给他的信拿来过目。等看罢,更是坚定了心里的想法。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只是王子腾眉头微皱,如今贾家的娘娘正是风头一时无两的时候呢,难道薛家也要出个娘娘来
不过,贾家的娘娘再风光,那也只是老圣人的妃子。可薛家的姑娘,这回若真能进宫,说不定就能成了皇上的妃子呢虽说都是做妃子的,可这其中的差别,不说也能知道究竟差多少。一个是暮鼓晨钟的老人,一个是正值壮年的天子。谁高谁低,一眼可见。
最重要的就是,只要薛家也出个娘娘,那么他就不用再为四大家族的命运而感到惴惴不安了。毕竟,其中身份最低的薛家都能成皇上的老丈人,他们王家,可不就是薛宝钗最强而有力的后盾吗
想到这里,王子腾连忙修书一封,把这还没走漏的风声传递给了薛姨妈。他虽然也关心贾家的娘娘省亲之事,可比起国公府这个现成的娘家,贾家的娘娘可不会一下子就想到他们王家。但是薛家不一样。薛家已经没了薛老爷坐镇,唯一继承家业的男丁薛蟠又是这样一副模样,所能做的,不就只有依附他们王家了吗
王子腾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宫里即将下达的旨意了。这一次,他可不是期待那份升了他为九省都检点的文书,而是期待宫里下一道旨意,让薛宝钗恢复小选的名额,能进宫承宠。
好事儿当真接二连三的生。
第二日一早,王子腾才派人带了他写的信去往京城荣国府给薛姨妈,这边就又有小厮通禀说,华大夫云游回来了。王子腾喜不自禁,忙就让人去请了华大夫来府上给薛蟠看诊。
瞧着华大夫沉稳的表情,和嘱咐的事宜,并留下的几张药方子,王子腾更是满脸笑意。这下可好了,薛家的福气来了,他们王家的福气也要来了。
且不管王子腾这里如何,那封信很快就送到了薛姨妈母女的手上。薛姨妈看罢了信,到底心里拿不定主意。她倒不是不相信兄长的话,只是这事儿忒悬了些。要知道,她如今住在这荣国府上,看惯了繁华似锦,烈火烹油的富贵,早已经把一门心思都搁在宝钗和宝玉的亲事上了。
何况又有王夫人从中说合,故而姊妹二人编出那“金玉良缘”的话来,只等着日后成就宝玉和宝钗的好事儿呢。
现在突然又接到王子腾的信,薛姨妈心里却十分地拿不了主意。便把宝钗叫过来,又把信给宝钗看了,见宝钗低头不语的,便拉住宝钗的手道“钗儿,这事儿你舅舅说得情真意切的,可是咱们却半点风声也没听见。可咱们住在这荣国府上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宝玉是个极好的,何况又有你姨妈在里面说合,日后必是成的。”
宝钗脸上一红,只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宝玉虽好,心里却也不独挂念我一个。女儿瞧着,宝玉心里最爱的怕是林妹妹呢。”
薛姨妈一听,便冷笑一声,“林家的那个丫头,尖嘴猴腮的样子,瞧着便是个没福气的。哪里像我儿,身姿丰润,等日后必是有造化的。”
宝钗听薛姨妈这样说,脸上不由得更红了。可想到王子腾信上所说,便道“我看舅舅信上说得不像假话,许是真的也未可知。”
薛姨妈听了,也是一叹。她何尝不盼着这事儿是真的呢,只是宝钗小选的名额既已经被划去,哪有这么轻易又添上的道理。再有,宝钗日日的也大了,再要一年就要及笄了。到那时,纵内务府当真肯叫宝钗进宫,怕也因着年纪不能入得贵人的眼了。说到底,薛姨妈还是着眼在当下。她在荣国府住了这几年,瞧着荣国府里的富贵家业,又看惯了贾母和王夫人都尽宠着宝玉的样子,心里便只觉得日后荣国府就是宝玉的了。
只是她却把贾琏和凤姐都抛在了脑后,也忘记了这荣国府如今袭了爵位的可是偏居在花园子里的贾赦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