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知他什么意思,在他目光逼迫之下,依言伸出右手,重重一掌击向那树。那树纹丝不动,倒是他痛呼一声,手也肿了起来。
“接下来你气沉丹田。”程逸岸将行气的路线向他说了一遍。
那青年听了,茫然站在原地。
程逸岸心想他听一遍必记不住,难得有耐心地又从头说起:“气沉丹田,然后依次行至膻中、紫宫、璇玑……”
他还未念完,青年便接了下去:“俞府、气户、云门、极泉、青灵、曲泽、内关、劳宫。”
程逸岸皱起眉。这小子耍他?
谁知青年一念完,却又挠头道:“这些是什么?”
程逸岸这才信了青年确实未曾如一般人那样习过内力,走上前去,要将那些穴道的位置一个个指给他看,青年似乎甚是怕痒,被他碰到身体,便不自觉左右扭动起来,口里边笑边叫着“不要”。旁人若是听到,还不知会以为二人在干什么。
程逸岸想想不爽,伸指一戳,青年便动弹不得,任由他摆布。
待得指点完毕,程逸岸解开穴道,叫他再试一遍。青年似懂非懂地照做,一掌拍下去,那树仍是毫无反应。
程逸岸正觉得奇怪间,只听喀喇声响,厚厚的树皮一块块掉下来,再接着轰然一声,大树从被青年击打的地方,拦腰折为两段。断口处像是被蚂蚁蛀蚀般,细细碎碎留下许多粉尘,那一圈圈的年轮,竟也成了模糊一片。
青年瞪着自己的手掌,骇然。
程逸岸比他更骇然。
如此特殊的内力,并非误食奇珍异果即可得到,而他自己分明也不知道,身上蕴蓄着何等神功。
“你说你跟母亲偷学拳脚功夫?”
青年回过神来答道:“嗯,她常常趁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比划。”说罢颇为愤愤,“我稍微偷看一下,她就生气,后来索性她也不练了。”
二人边走边说着话,达到目的地之时,青年身家已被摸个清清楚楚。
他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儿子在乡下务农为生,母亲似乎经常偷懒,田里的活很早都交给儿子做。有一日回家时母亲已经不在,留了封语焉不详的书信,说三个月不回,就叫儿子去找她,却没说到哪里去找。青年因此便从家里出来,四处乱走。青年初涉尘世,除了年轻力壮之外身无长物,因此这几个月来一直风餐露宿,还常受人欺负。
“如果半年还是找不到,我便回家去。在外头吃不饱,家里田都荒了……咦?这是什么地方?”
青年只顾着说话,看程逸岸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却见二人站在一片老大的旷野之上,四下无人,旷野中心却搭了一座外形像个横放大酒桶的木屋,甚是精巧,却也突兀。
程逸岸笑着答他:“饭馆。”迈步走到“桶盖”前,抬脚一踹,“桶盖”应声朝里头缩进,他朝青年招招手,二人并肩进入酒桶中。
一进去便闻到烹制菜肴的香味,青年饿了好半天的肚子又大闹起来。
此时已到日落时分,左右墙壁上各自开着三个小小的窗户,里头仍是亮堂堂的。二人进来的屋子当是正厅,相当宽敞。厅堂以大理石铺地,光可鉴人,厅中别无他物,只中间有张小小圆桌,圆桌边摆上两张红木椅,桌上放着三两盘菜肴并一壶酒,那叫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想来便是桌上菜肴散发的了。
青年恨不得即刻便扑上去大吃一通,见程逸岸不动,自己又不好先动。
“死来了?”阴恻恻的声音自地底响起般,不知何时,二人身后出现一个瘦高男子,瘦高还不足以形容,端的便是竹竿一支。此人缓缓走到向阳处,青年才看清楚他的脸。男人的脸也是又瘦又长,脸色铁青毫无血气,如僵尸一般,却又偏偏挂着十分愁苦的笑容,看来怪异之极。瘦子厉目往青年清秀的眉目一扫,对程逸岸讥道:“小情人?”
这句话青年当然是听得懂的,不禁大窘,“我、我不是……”
程逸岸全无情绪,自若地道:“我带他来吃饭而已。菜准备好了没?”
瘦子点头,“就好。先吃。”简短说完,一转身又没进黑暗里,想来那里该有一间厨房。
“如此有劳了!”程逸岸搓着手,缓缓走向饭桌,青年立时乖觉地跟上。
“小兄弟,算你有口福,”程逸岸取过酒壶替二人斟上,“刚刚那根竹竿,名叫刀维蔻,长相倒胃口,做出来的才可半点不倒胃口,算得上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厨,我与他今年约好煮的是荆楚菜,你既饿了,便先尝尝这道散烩八宝饭。”
青年正等他这句,话音未落,便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要酒吗?”
青年嘴巴塞得鼓鼓的,百忙中向他摇了摇头,又埋头苦吃。
程逸岸失笑,只顾自己饮着酒。
过不多时,仆妇模样的中年女人将一道道菜端上来,整个饭厅香气缭绕,单用鼻子闻,便已是人间极乐。那青年自小生在乡下,粗茶淡饭吃惯了,出门后更是半饥不饱,对于报的菜名,诸如“冬瓜鳖裙羹”、“珊瑚桂鱼”、“满载而归”、“太和鸡”、“梅花牛掌”、“应山滑肉”之类,皆是闻所未闻,更哪里亲见过这许多珍馐佳馔?直看得眼睛都花了,举着筷子不敢落箸,生怕坏了厨师精心装点的盘中美景。
程逸岸笑道:“菜烧来便是给人吃的,你吃得少,可要小心他一个不高兴,在菜里下毒害咱俩。”
青年这才动手,闭着眼随手夹起一道菜来放进口中,嚼得几下,立时大呼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