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中突然加入高声呵叱,人群在推挤之下被硬生生开出一条道,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高声叫骂,一边朝二人所在的方向过来。
程逸岸蹲在一个摊前挑拣桃子,霍昭黎站在旁边,正有趣地看他还价,腰间突然被一双细细的胳膊抱住,“哥哥救命!”十来岁的男孩子,满身满脸伤痕,小小的身子藏在霍昭黎身后,露出一张惊惧的脸,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视渐渐逼近五条大汉。
“小朋友,怎么了?”霍昭黎虽不明眼前发生什么事,却下意识地用手将孩子护住。
大汉们走到跟前,粗声道:“喂,这兔崽子是我家老爷买了去做小厮的,你识相的就放开!”
“他们打我,不给饭吃,还、还要我做很恶心的事情!”孩子抽抽噎噎地哭着,一张嫩脸像是快破碎一般的凄惨,霍昭黎早已被挑起的恻隐之心瞬间转为气愤。
“你们怎么可以欺负这样小的孩子?”他抬起头来,怒视五条大汉,双目如火。
大汉们被他的怒容所慑,竟然发了一阵愣,首先回过神来的一人道:“这兔崽子老爷已经给钱买下了,是我家的东西,你多管什么闲事?”
“不过你若是愿意替了他去伺候我家老爷,倒也不是不可以。”话一说完,其余四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神情十分下流。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颗小桃子。程逸岸手里拿着个大桃子,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嘴真臭。”
大汉们大怒,一哄而上攻向程逸岸。
程逸岸的身子像是被风吹起的白纸一般,轻飘飘往后退了丈余。
“昭黎,走人!”市集上的人都被吓跑了,没有再看还耍什么猴戏。
“可是这个孩子……”霍昭黎搂着趴在他怀中的孩子,犹豫不决。
“人家的东西随他去。”他说了这八个字的当口,已各接了大汉们一招,察觉这些人不过是寻常壮汉,内力极浅,当即放心了些。
霍昭黎纠正道:“不是东西,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看程逸岸以一敌五,担心他难以支撑,但被孩子紧紧抱住,也不忍扳开他去救援。
“就算是人,也是人家的人,你管这么多做甚?”程逸岸抽空咬了口桃子,左脚后踢,踹开背后袭击之人。
“但是他很可怜……”霍昭黎看着孩子残破外衣上满是血迹,心中怜惜不已。
“可怜的人多了!你要一个个救吗?”程逸岸不耐烦地伸掌推出,躺在地上人增为三个。
霍昭黎想也不想,回道:“能救得一个是一个!”
“你自己都靠我吃喝,救了这小孩怎么处置?”
霍昭黎一愣,低头柔声问那孩子:“小朋友,你家在哪里?”
“没有家……爹娘……都死了。”孩子满眼是泪地抬头看向他,一扁嘴,号啕起来。
“看吧看吧!”程逸岸清理完渣滓,拍拍干净手走过来,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
霍昭黎抿着唇,带点为难,殷切地望向程逸岸。
程逸岸皱眉瞪他,“你想干吗?”
“大哥,我们……”
程逸岸挥手打断:“你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一个累赘就够受的了,再加一个,他是要开慈恩堂吗?
“大哥!”霍昭黎轻轻扯扯他袖子,被他一掌挥开;霍昭黎不死心,又抱起那孩子,走到正前方,两双又大又圆的眼,齐齐望定了他乞怜。
“你们烦不烦?”程逸岸生气地呵斥,孩子立时全身僵硬,攥住霍昭黎上衣往后缩,看来是吓了一跳。
“小朋友别怕,大哥是很好的人!”
“这么点小孩子,你说两个大男人怎么带?”
霍昭黎听他口气有所松动,急忙抓住时机,“我来带!我来带!绝不会烦到大哥!”
程逸岸受不了地看着他——这会儿怎么又如此乖觉了?“随便你。”说完转身就走。
霍昭黎大喜,抱着孩子快步追上。
走没几步,他又停下,叫道:“大哥。”
“又有什么事?”看这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他要说能把人气吐血的话了。
“那个……你刚才买桃儿,是不是没付钱?”
程逸岸不说话。
三人默默走了老长时间,才听远处传来大声暴吼:“再多说一句,小心我把这小孩剁碎了喂狗!”
想不到这两个小子还有点用处。
程逸岸闲闲看着蹲在一起剥田鸡的二人,心中的不快稍稍平息了些。
霍昭黎手里忙着,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那孩子说话:“小笛子,你今年几岁?”
“十岁。”洗了脸,又擦上程逸岸所携伤药的小童,比之前干净许多,看得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当是之前所受苛待的余悸犹在,虽然方才开开心心地捉了回田鸡,静下来眼神又是畏缩游移,说话声细如蚊蚋。霍昭黎去取他手中洗干净的田鸡,要穿在树枝上烧烤,不经意碰到小笛子的手,他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立时缩了回去。
“对、对不起!”看他泫然欲泣道着歉的样子,霍昭黎更觉辛酸,想叫他不必如此拘谨,却不知怎样说才合适。
“两个笨蛋!”程逸岸看着小媳妇似的两人喃喃咒骂,走上前去,两只手各在他们头上打了一记。
“你们要蘑菇到什么时候?”他气势如虹地指着霍昭黎,“你还不快生火?”随即又抓住小笛子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再哭哭啼啼的,小心我扔你去喂狼!”
被长得很可怕的男子一脸残暴地吼叫,小笛子吓得脸色发青,想哭又不敢,小小的身子不停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