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得已之下,孟佑把他移出了牢狱,随他的心意住在江府。江中影每隔三个月为孟佑提供一名朝臣的秘辛,以求活下去。
他手脚戴着镣铐,见不到外面的日光,扳着手指倒推自己的死期。他被囚禁了整整三年,所有的意气终被磨得消失殆尽,只剩下彻骨的仇恨。他不再妄想当权臣,更不会再想什么黎民苍生,他恨透了孟家的人,孟云雁、孟卓、孟奕、孟佑………孟家人毁了他的一生,他要用孟家的江山来偿。
天无绝人之路,三年后,他被洛璟尘的人救了出去。江中影消失于江湖,皇宫里多了一个叫小盆儿的太监,亲手南国江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亲笔书信一封,送到洛璟尘手上,道:“江某愿倾力助君,别无所求。”
他想成为治国能臣,最后却活成了乱臣贼子。
他用二十四年学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用十五年学会了舞权弄术。
快过年了,几个打柴人砍了柴往家里背,可是江中影没有家。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寂寥的天地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他拢了拢坟上的土,把它拍得更实一些,以后不会回来了。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南国覆灭,两国并称“安国”,天下大安。听闻那洛璟九退位了,摄政王即将登基,想来应是不差。
再贤明的君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皇帝敢用一个他这样的人。
远处有鞭炮炸响,他禹禹独行在无人烟的路上,从袖中拿出一张新的面具戴上。
番外三:儿臣要妹妹!
御花园里,春色如织,姹紫嫣红开了满园。风景最佳处,要数碧落湖畔的那一片桃林。
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如梦似幻。一个身穿白衣的妙龄女子踏水而过,身姿轻盈地落在水榭上,席地而坐,薄如蝉翼的轻纱裙娓娓铺开。
好一个超凡脱俗、恍若谪仙的美人。
一杆玉笛在她手中灵巧地转了一圈,屏气凝神,低眉垂首,朱唇轻轻靠近笛孔……
远处的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提前捂上了耳朵。
第一个音阶出来,似乎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她皱了皱眉,又使劲吹了几口,居然有的响有的不响。不知道是不是笛子怀了,她往手上砸了几下,重新吹奏,似乎还是……不太合心意。
每次吹起笛子,她便会想起顾青羽。
对顾青羽的怨言已经渐渐随着时光淡去,沈茶白常常想起,小时候若不是承蒙她相救,自己早已不知身归何处。终究是软了心肠,她派人去打听,知道顾青羽本想解散南风门,但那些人愿意继续追随她,便在江湖上成立了个小帮派,沈茶白便暗中照顾她几番。
“母后吹笛子的声音跟我拉屎一样。”洛念卿两个食指堵在耳朵上。
“你说啥?”洛璟尘捂耳朵的动作跟儿子一模一样。
“儿臣说,母后吹笛子,还不如我拉屎的声音好听!”洛念卿一字一顿地大声喊,生怕父皇听不见。
然后他就看见水榭上的大美人手中的动作一滞,眼神危险地朝着这边望过来。
好家伙,连母后也听见了。洛念卿急忙拽住洛璟尘的衣袖,昂起小脸央求道:“父皇救我。”
洛璟尘站在桃花树后面,无奈地摇摇头,心情沉重道:“父皇可能救不了你。”
“小满,过来。”沈茶白站起身子,隔着湖对他喊,尽量维持着属于大人的稳重语调。
洛念卿认命地长叹一声,慢慢地挪着小步子往前走,道:“好吧,母后要是生气,做儿子的只能多哄哄她……儿臣晚上跟母后一起睡。”
洛璟尘上前拉住他的小手,英俊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皇怎么会不管你呢?”
沈茶白这才看到站在树后面的洛璟尘。他应该是刚刚下了朝,换上常服后,去太子殿捞出了刚下早课的念卿,父子俩一起来欣赏她吹笛子。
隔湖相望虽近,俩人绕路走过来却有段距离。大概是出于一种身为人母以身作则、不能轻言放弃的精神,她试探性地又吹了几声,险些把那嘀嘀咕咕的两人逼回去。
她长叹一口气,放弃了。
两人来到水榭,念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儿臣参见母后。”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甚少行礼,只不过这次念卿犯了错,才规矩了一些。沈茶白把笛子递给他,扬起一抹看似温柔的笑意:“你吹几声,让母后听听。”
“儿臣错了。”念卿垂着小脑袋,紧张地攥着小手手。
“错在哪儿了?”沈茶白抻了抻飘逸的轻纱袖摆,慢条斯理地在软塌上坐下来。
软糯的小奶音从念卿嘴里道出来:“太傅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要学的东西是无穷无尽的,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不能随便嘲笑别人,要放低姿态,谦虚好学,才能不断进步。”
洛璟尘在她旁边坐下,一本正经地点头:“梅太傅教得不错。”
“是啊。”沈茶白莞尔一笑:“小满,这几句话出自何处呀?”
念卿瘪了瘪嘴,黑亮亮的大眼睛偷瞄洛璟尘。
洛璟尘轻咳一声,正色道:“太傅给你留了作业,回去做功课吧,我和你母后还有正事要干。”
“是!”念卿如逢大赦,扭头赶紧跑,走到半路顿了顿,一张小脸满是疑惑,回头问:“不知父皇和母后有何事要办,儿臣能否分担?”
“你母后还想要个孩子陪你,朕跟她……”洛璟尘腰侧忽然吃痛,英俊的脸上笑意未改:“讨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