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娘气力虚弱,向三秀道:“我没事……怎么会有事呢,我会一直陪在三秀身边。”
“许是急火攻心。”林庆福道,“先让她回屋歇息去吧。我屋里有几付安神汤,煎了给她喝下。这样,我去请郎中,大有,你去叫几个人,把程笑卿的尸抬回来。不能让他大年夜的暴尸在大街上啊。”
林庆福说罢就去披衣取帽。其他几人听了,一阵沉默,神色惨然。何大有跟着师父又出门去了。三秀和双成用棉被把轮椅上的瓶娘裹好,一起推着她,踩着雪,回里屋去了。
一桌年夜饭,就这样惨淡地收了场。
等瓶娘喝了安神汤,郎中来了。林庆福来不及没坐下,就又去找何大有讲安置程笑卿的事,把郎中扔给了三秀。
大过年还要出诊,又是这样的风雪天气,那郎中面上颇有些不乐。三秀舍不得瓶娘,眷眷不肯离开。郎中便不耐烦起来。瓶娘微笑着,一再道:“走吧,没事的。”三秀见她的确神思清明,才撒开手去。
到了外间,三秀看见祝双成在那儿,独自一人默默坐着撕扯着一条绢子,程笑卿的死讯就又蒙上她的心头。
那次程笑卿将钥匙托付与三秀,又一再自白,三秀已经隐隐嗅到了交代后事的气息。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三秀受到的打击比别人稍微轻些。只是她对于赵王府的仇恨也又增添了一层。程笑卿死在赵王府门前,绝非一场普通的意外。竟然被马踏死在雪地里……三秀握紧了拳头。
再回头看看双成,三秀忽然觉得她十分可怜。虽说双成现在已经嫁给了大师兄,两人十分和睦,就算于程笑卿今天已全无爱慕之心,但至少曾蒙他救援,也曾为他从扬州跑到大都。这等刻骨铭心的经历,又岂是能轻易抹去的。只是现在她已是大师兄的妻子,于理于德,都再也没有为程笑卿一大哭的立场,只能在这里撕扯着绢子。
三秀又想到瓶娘身上。瓶娘方才呕血,恐怕也是一样吧。方才瓶娘呕血的时候,三秀心中慌张失措,心中只有瓶娘,别的什么都没有。现在她想起来,稍微有些羡慕死者了。若是死的是我,瓶娘会不会也这样激动呢。
过一会儿,三秀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回头又望了一眼里屋。郎中已经诊治毕了,走了出来。三秀和双成一起围了过去。
“只是急火攻心,喝点安神汤就好。”
等于重复了一遍林庆福的诊断。三秀见那郎中一副急着回家吃年夜饭的样子,只好给了他几个钱,放他走了。里面的瓶娘唤起三秀来。三秀见双成也倦了,就让她先回去歇息,自己走进屋,陪伴瓶娘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又是去医院又是亲戚来。
今天这一段写了两稿。前一稿里是写瓶娘呕血之后昏倒了。结果我手贱,不小心把四千字删掉了三千,还条件反射按了cTRL+s。只好重写。cdF曰:手贱者无药医。我。这一稿是瓶娘没昏倒。因为觉得昏倒什么的太狗血了。
其实……也不差了。
☆、第37章
一片亮光。
三秀朦胧睁开眼睛,抬头往光亮处看去,一个人影正站在门口。朦胧似是父亲,嘴里正说着什么。她无暇去听,低头看看自己,身体正靠在一张椅上。地下的火盆已经熄了。
火盆的样式,和自己房里的不一样。
奇怪,这里不是程笑卿的住所么。……不是应该陪在瓶娘的身边么。
周身一阵冰冷,一阵又似火热。这讨厌感觉。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感了风寒。
“……快回去吧。”
三秀听见父亲这么说着,几乎以为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梦。但她看着周围几本翻检得乱七八糟的书,还有自己膝上搁着的钥匙,却清楚告诉她程笑卿已经不再是这屋子的主人。永远搬走了。
她伸手把那几本乱七八糟的册子重新卷好,抱在怀里,跟着父亲出了门。
小院里的几步路,却好像特别的漫长。三秀像痴了一样懵懵懂懂地走着,走着。外面天已经晴了,大师兄正在吃力地扫雪,见她出来,没说话,向她点了一点头,神色悲戚地望着她。她也向大师兄点了一点头。
“人死不能复生……”
三秀当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