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曾为谁来奉酒起过争执,不少人皆不认可公主来行此事。
一来顾忌她到底不是男子,再者,也恐这样年轻的小娘子担不起此等局面。
万一生了惧意,磕绊下,岂非坏了祭礼?
崔循心中那时便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萧窈这样胆大包天的女郎怕是压根不知何为“胆怯”。
最后还是问到重光帝那里,他拍板决定,由萧窈来奉这杯酒。
而今她确实做得很好。
祭祀过后,入朝会正殿。
内侍宣召,群臣按品级高低依次贺拜,食禄千石的公卿们则需敬献岁酒,祝“圣上千万岁寿”。
及至所有礼仪行罢,赐宴酒时,已近晌午。
女眷不必列席,萧窈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她不知那些个头发花白、一看就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们受不受得住,但自己已经快被厚重的礼服与发冠压得喘不过气,着意克制,才没显露在脸上。
重光帝入内更衣,宫人们往来摆宴,紧绷许久的朝臣得了喘息的机会。
萧窈如蒙大赦,已迫不及待想要离去,可她与阳羡长公主同行,一路走过不少人同萧斐问候。
她便只好慢慢等候。
萧斐显然是与谢氏更为亲厚,见着谢翁,着意问候了他身体近况,说的话也更多些。
萧窈百无聊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崔循,怔了下。
这会儿功夫是特地空出来,给群臣修整的,相熟之人大都成群闲谈,便衬得独自一人的崔循格外显眼。
他神色如常,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若空谷幽兰。
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崔循抬眼看过来。也不知为何,神色微变,随即又错开视线。
萧窈琢磨着,他兴许是记起上回琴楼之事,耿耿于怀。
见姑母尚未有离开之意,她略一犹豫,往崔循处挪了两步:“承蒙少卿指点,我今日如何?可还入得了眼?”
自萧窈入建邺,两人之间的往来实不算少,但大都是私下。
而今在大殿中,在场之人不计其数,崔循规行矩步,从不会在这种场合出半分差错。
可他却极度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场荒唐的梦。
此时再要避开未免过于刻意,他只得垂了眼,尽可能平静道:“臣并未教授多少,公主应当问长公主才是。”
“姑母方才说,我很好。”萧窈又走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问,“少卿怎么这般吝啬,夸我两句都不肯?”
崔循喉头微动,舌尖抵着齿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僵持之际,身后传来谢昭的声音:“见过公主。”
以谢昭协律郎的官职,按例说,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可谢昭出身谢氏,又因一手琴闻名江左,这样紧要的场合,总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