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越溪觑着他的反应,话音一顿,转而问道:“此番出去,可是有何不顺之事?”
晏游摇头。
信众或可仗着人多势众劫掠一处,但远远没法同陈恩在时的阵势相提并论,真撞上披坚执锐的将士,大都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更别提还是他亲自领兵。
管越溪明了,深深叹了口气:“将军是心有不忍。”
因为那些信众,大都算不得穷凶极恶之辈,也不似军中这般大都是青壮年,其中不乏老弱妇孺。
若是生逢盛世,谁也不会走上这样的路。
于他们而言,天师道是唯一能攥住的慰藉,便难免走火入魔。
别说晏游,就连管越溪这个坐于官廨,无需直面鲜血的人,每每看到军情公文也觉心有不忍。
若是正儿八经的战场上,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也就罢了,可那些原本都是寻常百姓。
年前为着寒灾事宜,他与晏游曾到治下各处查验。
明明饥寒交迫,却还有百姓诚惶诚恐谢恩,说是能得这碗赈灾的稀粥,便能多活几日。
熬出冬日便好了。
时至今日,管越溪仍清楚记得那瘦骨嶙峋的老人说这话时的模样,令他片刻不敢松懈。
管越溪沉默良久,劝道:“将军修整几日,若有什么事,令石生他们去也好。”
晏游折起那封萧窈亲笔所写的书信,缓缓吐了口郁气,又打起精神:“池岭那边,我须得亲自带人过去一趟。今夜回来时得了消息,魏三在花溪现身,他本就是当年陈恩的心腹,兴许有所图谋……”
管越溪一看他这模样,便知是已经拿定主意,只得让步道:“待到从池岭回来,总该歇上两日。”
晏游颔首道:“好。”
池岭距此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半日即至。
此处冬日受灾格外严重些,管越溪曾陪同晏游去过两回,那位令他记忆犹新的李叟便是此处的里长。
刚开春那会儿,老里长的孙子带村中采摘的药材、山菇进城来卖,还特地送了些到府衙门房。
是些明事理的人。
管越溪心中先入为主,对于晏游此行并没过多担忧,以致得知他重伤的消息时,直愣愣摔了手中的茶碗。
茶水四溅,书案上一片狼藉,才写好的书信墨迹晕染开来。
石生忙上前帮着收拾,低声道:“将军昏迷前有吩咐,请您周全此事。”
管越溪回过神,垂首收拾过书案,也终于定下心神:“我明白。”
晏游重伤的消息必得压下,一旦传出,必会使得人心浮动,境况保不准会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