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样双手轻握着缰绳在回程的路上颠簸着。
此时正天色大亮,海坨山山水氤氲,晨雾缭绕着众人,只听群马踏地的哒哒声,兼着一旁的溪水淅沥。
此行的目的虽然解决了,但大伙儿也没觉着心里松快。怒气下了线,泛上心头的却是别样的感受。
特别是李样和大有。
李样的靛蓝大衣被雾气打湿成深黑,半隐在雾中,看不清全貌。他本人也因着雾气愈恍惚,只由着马带他前进。马随着马群前行,不需要指挥,因为马群的目的就是单匹马的意志。李样也任由自己迷离,反正,回去的路还长着。
在很多个瞬间,李样都觉得自己的经历像是在做梦,荒诞无稽的梦。人与人之间就像现在这样,外壳上套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驱不散,也擦不清。
因此,他对着人群、对着周身,一直带着股疏离,格格不入的疏离。有股莫名的情绪潜藏在他心底。
他没法向人诉说,只能自个吞着。在得意的时候,这种情绪隐了下去。一旦苦闷或者极端烦躁,此种情绪就又蹦了出来,需要花时间花力气进行安抚。
最近尤甚,这股情绪越来越代替了他的思绪做决策,因此酿出令他更苦闷的后果。
李样有点不敢回想自己最近的作为。他感觉自己被环境影响,也为情绪操纵。
但是否后悔?好像又不后悔。和一点儿内疚掺杂在一起的,是一股持久的、正当的,释放压抑后的爽快。
也许他只需要偶尔调节下情绪就好。李样暗想,双手提起缰绳轻拍。
大有见李样突然提,短促的催促着其他成员加。他绷着脸,紧闭着嘴,在马上坐得僵直。这姿势和他的马术一般有关,但也不完全相关。
因着这会儿,大有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他怕自己的腰稍稍弯下,一张口,酸水就从中争先恐后地涌现。
大有目不斜视的盯着道路,他专注着精神,只怕一个不谨慎,脑海中的场景又跳了出来。拉着马缰的双手不小心碰到衣角的硬块。
那是他一直放在身上的黄金,他现在有点儿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那胡匪是个坏人吗?是的,穷凶极恶,是位丧尽天良的恶徒。杀了也不为过。但他的女儿有错吗,需要为他父亲的错误沦落到那种地步么,大有心里没有答案。
大有把眼神飘移到李样在马上颠簸的背影上。
李先生在他眼中是个非常好的人,给他工作,让他读书,还手把手的教导他,让他得到今天的位置。连李先生都没出手,那自己的这点儿怜悯想法就是错误的。充其量大有自认也就是个普通人,做不了以直报怨的圣人。
还是别想这么多,尽了自己的份内事就好,大有尽量让自个硬起心肠。
反正这点儿黄金不如留着,给自己的妈妈姐姐添点体己。这行当不好做,高回报下也隐藏着高风险,说不定自己某天和那位老成员一样遭遇不测,到那时又有谁会来可怜他的妈妈姐姐?
大有心中的弦松了不少,他张口吐气,反胃感消退,路途的风景开始进了他的眼。
眼看回营的路还长,大有开始在心里盘算回北平后给妈妈和姐姐买什么礼物。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驾!
马群开始小跑,带着大伙儿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