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仿佛能感受到擦過臉頰的冷銳氣流。
車聲咆哮,鶴連祠第一次沖了出去。
色澤靚麗的摩托一輛輛開走,像掠過了彩虹的影。
不知道是不是受這道「彩虹」影響,連日陰沉卻遲遲不下的雨在他們走後沒多久就下了起來。開始是一滴兩滴,地面上多出幾個深色的圓形斑點,接著這些斑點就多了,變密集,伴著雨點撞擊的輕微悶響,很快覆蓋了整個地面。
雨嘩啦啦地下起來。
豎直地往下,銀針一樣。唐朝站起來往亭中央靠了靠,風也大了,一吹就是一片雨,灑在他原來坐著的地方。
他抬起眼睛,黑色的瞳仁凝視鋪天蓋地的雨幕,漫不經心地想鶴連祠是否會回來。
過去不知道多久,也許一個小時,重複的雨水撞擊聲、咽嗚的風聲和樹林摩擦的沙沙聲里混進了一道嶄的聲音。更銳利,嘶啞,帶著衝破雨幕的力道。
鶴連祠跨著diave1出現在了山頂。
他開到亭前甩尾停下的時候唐朝正站在亭中央。
站得很直,耳朵上掛著有線耳機。白色的耳機線穿過外套蜿蜒進褲子口袋裡,雙肩背著包,凍白的手指攥著傘柄撐在腿側,擋住被風從一側打進來的雨水。
傘面是很深的湛藍色,掩在腿邊擋雨時像在白浪里翻滾的一面小帆。
唐朝的表情很淡然,甚至略帶享受。他平靜地感受著四面八方壓來的雨和風,略微側頭聽著歌,看見鶴連祠後微微笑了一下。
鶴連祠在這一刻重想起來,唐朝喜歡雨天。
但他不喜歡。
所以鶴連祠什麼也沒說,連車也沒下,頂著大雨騎在車上對唐朝一招手。
唐朝看清他的動作,於是立刻捲起耳機,連同手機一塊兒放進了背包裡面,舉著雨傘衝進雨幕。
有雨傘並沒有什麼用,摩托車后座都是濕的。唐朝有點艱難地跨上去,剛剛攥緊鶴連祠腹前的衣服,摩托就不停頓地奔了出去。
這個度當然沒有上山時的車快,畢竟雨天路滑,然而對於一隻手舉著雨傘的唐朝來說也已經夠快了。撐開的傘面承受的風力驟然變大,唐朝一個沒握穩,雨傘就脫手跌了出去。
他下意識轉頭向後看,長發拂了半張臉。湛藍色的摺疊傘在地面翻滾了兩下,接著被一陣風高高吹了起來,隨著摩托車前駛,視野里的雨傘變小,不知道跌落到哪裡去了。
他頓了頓才回頭,長發已經被雨水澆濕,兩隻手都抱上鶴連祠精悍的腰。
「哥哥,你心情不好啊?」
鶴連祠自己帶著頭盔,沒給唐朝拿。此刻唐朝渾身都暴露在雨幕里,冰涼的雨水順著下巴滴進領口,他的喉結滾動,聲音很清晰地傳遞過來。
鶴連祠聽見了,卻沒有馬上回。開過一個拐彎才道:「我應該心情好嗎?」
唐朝聽了,很認同地點點頭。身體前傾,側臉緊緊貼在鶴連祠的背上:「說得對,我本來以為你不會上來接我了。」
「不過我想了一想,覺得不應該。畢竟你現在想要的不是一來一回的扯平,而是要我全心全意愛你……那我欠你越多,對待你越沒底氣,那就越好。對不對?」
鶴連祠沉默,他的皮衣被雨水澆得冰涼。唐朝的臉貼上去這麼久也只感覺到寒意,他屈指隔著衣服用力撓了撓鶴連祠的腹部。說。
「放心吧哥哥,我們已經約好了。現在就算互不相欠,我也會跪在你腳邊愛你。」
雨不停歇地下,灼熱的愛語被風吹的七零八落曖昧不清。就像他們拉扯中的感情,真真假假,不知道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車開到山下的時候鶴連祠問唐朝去哪兒:「開房?」
唐朝被雨砸得有點睜不開眼:「不……去我家。」
車一緩,鶴連祠回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唐朝趁著這功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濕漉漉地沖他笑:「不想來還是不敢來啊?」
鶴連祠把頭偏了回去,沒有改變路線的意思。唐朝的解釋這才慢吞吞補上來:「我家有換洗衣服,酒店沒有。」
但酒店有烘乾機,不差多少時間。
鶴連祠沒和他計較這個,只是扯了一下唇角。低沉的聲音受頭盔和雨幕的雙重過濾,有些失真:「你家有你的換洗衣服,難道還能有我的?」
唐朝家還真有。
他家在市里文化街區內有一棟小別墅,這裡的別墅有些是很早就流下來的,有些是建的。要在這裡建一棟房子不容易,光有錢沒用,一般都是有人脈、家裡有些傳承的文化分子。環境清幽,人文氣息很重。
唐朝現在住的房子是他外婆留下來的,他父親其實是當了上門女婿,和他母親一樣都是埋頭搞研究的人。老人家去世的早,唐朝對父母雙方的長輩都沒有什麼記憶——要說的話,他對父母都沒多豐富的記憶。畢竟他長到二十二歲,累計待在他們身邊的時間不過十年,差不多是被保姆拉扯大的。
小別墅是雙層,歐式復古設計,棕白色的主色調,年代感很重。
鶴連祠剛看見房子的時候挺意外地揚了揚眉毛,但一進門就熟悉了些,裡面重裝修過,完全是唐朝的風格。
家具不是很多,看起來很敞亮,空間感強。必備的生活家具都很華麗,方格圓形地毯軟得能讓人陷進去,沙發是布面的,繡著精細且略帶浮誇的花紋,上面隨意扔著幾個長絨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