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群微碎的光,撒落在仿若被浸过墨汁的河川上,恰如泪光正盈盈。
摇橹船划破随风微起涟漪的河面,桨声里,依稀掺着楼下的泣涕涟涟。
家里人来得多,不得不挤着住,除守夜人外,其余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她们被一同安排住在当年过暑假的房间,房间在二楼东南角的位置,白天日光像汛期河水泛滥一样流淌。
但夜色下的房间是寂静的,凉意一阵一阵袭身,灯管不知何时坏了一根,不算明亮的光线里,浮尘挣扎着。
她们都被蒙上了一层寒意,在六月里。有人坐着,有人立着,有人抬首,有人低头。
虽然慕与潇已经否认,但是柳墨好像并未听得进去,看她的目光里并没有一贯的笑意,气氛还是僵着。
柳墨不开心不想笑的时候,让人无端难过。
慕与潇心情更差了。
“今天因为外婆离开难过,加上我妈一直在哭……”
她想解释她的不在状态。
柳墨说:“所以连我看你,你都顾不上回视吗?偶尔对上,一脸沉重和复杂,好像我的关心不是你此时的慰藉,是你甩不掉的麻烦。”
“怎么可能。”
慕与潇少见地语速快:“我没有那样想。我们外婆去世了,大家都伤心难过,你也很伤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应该勉强自己再处理情感问题,因为脆弱下的慌乱不安,会让人茫然。我没有办法、更没有精力,我心情有一点复杂,但这不意味着我没想清楚已经决定的事情。”
她找回逻辑,很认真地告诉柳墨此刻她们的一切情绪,只是特定情景下的催生。
柳墨听不了理性的话,她对这种所谓的客观分析疲倦了。
“我怎么就知道,这次你的心情复杂不影响我们,我怎么就知道会不会过两天我们分开,你就不会把我拉黑了。”
慕与潇被翻旧账,往事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像是她的错。
“你可以知道的,有回应下我不会单方面选择离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确保拉黑了就一劳永逸吗?但是几年前确实一劳永逸了,你从此没再找过我。是你告诉我,我们发生关系也不用放在心上,是你若即若离,看着我暗恋你,从十几岁就跟在你后面,也没有给我一句确定的话。我才想着不纠缠你,走远一点。”
“你在怪我,你觉得我玩弄你的感情在先。”
柳墨冷笑:“十几岁的时候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回应?那时你想清楚了吗,你决定面对家庭问题吗?决定为了我,跟全家人翻脸,让我们两家关系更差吗?是可以谈地下恋,谈多久?我让你选择你能选择吗,你不能,我也不想做那个破坏你们家和谐的恶人。”
慕与潇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接近真正的柳墨。
一种真相大白的感觉像尖刀一样剥开了外壳。
她心口疼了很久才开口:“是,那时候我们都有各自的想法,我们都放
弃了。我没有怪你玩弄我。我说,是想帮我们理清楚,我跟你都最好不要觉得我是可以轻松撤离出这段感情,不拿你当回事,遇到外界麻烦就想着怎么跑的人。”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离开你我就会好受吗?我就不怕因为我的家庭,再次失去你吗?喜欢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为什么要去考虑分开?我是觉得恋爱后再回来,心里面不轻松,可是我的挣扎是因为我明确知道我舍不得放弃,不是在想怎么做选择。”
慕与潇有点儿L失控。
柳墨沉默了。
慕与潇在她面前也是淡的,情绪很稳定,要么不想说话,要么就很快有理有据回应。
这也是她最接近真实想法的慕与潇。
她们假装不在意过去,假装不在意彼此有没有想好未来,但实际上她们都在意。
她们从没有好好聊过,这是确定关系后第一次交锋。
有人上楼了,脚步声清晰,接着门忽然被敲得让人心烦。
张萍的声音在外响起,为母亲哭哑后的嗓音含着对女儿L的关切心疼:“潇潇啊,你们还没睡吗?不要聊太晚,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站着的柳墨面无表情,直接按下开关,让屋子陷入更浓郁的夜色里。
慕与潇就在黑暗里对着门轻声说,“好的妈,这就睡了,你也尽量去休息一会。”
她觉得她可能应该站起来,去开门,再安抚她妈几句。
但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想法。
一是已经筋疲力尽,二是安抚的行为在她回房间之前已经做过,看着她妈妈情绪稳定后,她才离开。
三,也是最重要的,柳墨无声关灯的行为里含着对眼下一切的不满和无能为力。
压在她们周身的不光是主动迎来的黑暗,而是一道看不清的枷锁。
她们怕对方背负着。
“你们俩没事吧?”张萍前一句话音刚落,就发现门缝里没有灯光了,觉得不对劲。
但问完也猜到了大半,估计是柳墨嫌弃她吵直接关了灯,潇潇要是想回话,是不会这样做的。
一时不痛快,但她的情绪早就因为悲伤耗去了大半,也没力气发作。
又想到柳墨愿意回来就够了,这个节点跟晚辈计较不起来,“我不吵你们了,睡一会吧。”
待脚步声下了楼,柳墨朝床前来,欺身将慕与潇推在床上,两手捧住她的脸,头抵着她的头。
但没有做更亲密的事情了,因为她察觉慕与潇毫无反抗的意思,她做什么都可以,所以她不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