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豆儿过来,脸色显然比昨天柔和。“二婆婆的烧退了,谢谢你们给大家分饼,给娃娃们讲故事,大婆婆请你们去谈兑换的事。”扶风行对雨歇和梵音说:“生意的事情你们谈吧,我要趁出前最后一点儿时间给孩子们教点儿防身术。”豆儿想着昨天自己要毒药的时候说了一句“要是有人逼我们”之类的话,没想到这个男孩子上了心,眼睛一红。
扶风行去孩子屋里看,只有猫仔和一个男孩子已经醒了,她俩被拉来院里,“遇到人害你们,记住,踢这里,或者戳这里和这里”,他比划了一下下体,又比划了一下喉咙和眼睛。“当他嗷的一声喊,你转头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这里、这里和这里”,猫仔大声道,然后比划着三处。另外一个男孩子才反应过来,“明白,额,明白。”
然后扶风行让猫仔和男孩往他卷起来的被子上打,觉得力气太小,又教:“攻击的时候,胳膊抡开了,腰扭动起来,用上所有的力气,最快的度,心里不要有任何犹豫,只有专注。”
猫仔“嗷”的一声,猛地打开胳膊,跳起扭腰,“梆”的一拳,给被子打出了一个坑。“好家伙,有天赋。”男孩子也一拳打在被子上,力道猛了不少。“你也行啊。”
猫仔问:“那我们能当大侠么?”“现在还不行,但是如果再快一分,就能当了。”猫仔说:“那我练练,肯定行”。
院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有几个老人出来旁看,脸上带上了笑意。
另一边,一个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坐在桌边,她穿着破旧的衣衫,大大的肚子,细细的腿,眼睛朦胧无神,皮肤刻满了沧桑,但是脸上又写着淡然。
她问秦梵音和萧雨歇:“两位客人,准备留下些什么?”
秦梵音说:“药物昨天已经都送给了豆姑娘,饼子我答应全部赠送给村民,我记得猫仔昨天还说我和豆姑娘身材相仿,想要我套衣服,这也没问题,我们都留下。”
大婆婆咳嗽了两声,气弱的缓说:“那你们打算换走多少麸酒呢?”
秦梵音按照昨夜商议的:“这些我们都送给村上。但我们想买麸酒的酿法,还请大婆婆肯。”
“哦?麸酒的酿法?要来何用啊?”
秦梵音坦诚说:“菜干不用盐就能存三季吃不掉的蔬菜,而麸酒更能用弃掉的麸皮做酒。这都是活人的好法子,我们想公之中州,还想公之天下。只是不知婆婆愿不愿意?”
大婆婆又咳嗽了两下,说:“你们愿意出多大的价钱?”
秦梵音说:“我们全部家当就是七百多两银子,三匹马一头骡子,还有一盒饰,如果婆婆愿意卖,我们可以全数奉上。”
婆婆点点头:“好大的决心。你可知这菜干和麸酒贵人们看不上,穷人又没钱卖,拿着这个配方做不到什么好生意。”
秦梵音:“婆婆,我们不卖,我们只想让天下的人,都习了法子,能够自制。”
婆婆哈哈的笑了起来:“昨日还不确定,今日我看懂了,三位果真是善人。”
“那您愿意卖给我们了?”
“不愿意。”
“嗯?”
“送给你们了。”
“啊?”
“当年平爷来,送我们这个方子,可曾收过分文?若今日你们是为了生意要方子,我也定是不给。如果要活人命,这方子本就是平爷给天下的,我倒要谢谢三位为天下传播。”
萧秦两人不禁震撼和赞叹。一个被家人遗弃而今又勉强活在困苦里的老妇人,胸怀竟可装天下。
大婆婆除了麸酒,当年平爷留下的活命的吃树的法子等等,都一并告诉了雨歇。大婆婆一句句的回忆,萧雨歇奋笔疾飞的记录,院子里扶风行又教起来孩子们棍法。
记录完,萧雨歇问了大婆婆他的一个疑惑。“这村里似乎没有疫病?”
“曾经有,村里现在的只有得不上疫病的,和疫病了扛住了没死的,不过多少都有肺疾,咳嗽,干不了重的活。”
“那疫情的幡子。”
“就一直挂着,多少能让人生了远离之心。一来不想和嫌弃我们的世间再多往来,二来防着有坏人打村子的主意。”
原来是这样。
还有最大的疑问,萧雨歇尽量轻柔的问出:“您怨恨抛弃您的亲人么?”
大婆婆淡然的脸上没有表情的变化,这个问题,她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问过自己,她摇摇头。“西川这五六年来,民风变的狠辣,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至亲,只要没有劳动能力,就不再被视为人,便要弃在深山自生自灭。以前我怨恨我的儿子们、孙子们,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当时我的那个家境啊,粮食都是划着痕在挨日子还全家吃不饱,不甩掉我这个老太婆,便要人人体弱。我要真怨恨啊,就怨恨西川郡府,西川郡府不给农户留余粮,还鼓励农户优化人口。”婆婆微微叹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竟是郡府倡议?”萧秦两人如雷击一般。
三人请辞,大婆婆盛情留住他们,吃点儿菜干和喝点儿麸酒。
席间,大婆婆突然说:“老身有个不情之情。”
扶风行:“婆婆您说,但凡我们能做的。”
“你们也看到了,村里老弱病残幼的,缺健壮男丁。现下就豆苗一个长成的丫头,能不能请两位少侠谁给豆苗留个娃。”
萧雨歇听了一惊,强作镇定:“婆婆,我有功名之前,立志守身。刚才扶少侠说但凡他能做到……”
扶风行瞪了他一眼,满脸羞红:“婆婆,这个忙我真不能帮,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只跟她亲近。”
婆婆只得罢了,萧扶二人第一次如此麻利得收拾好了行李,催着秦梵音上路。
小孩子们都起来了,留恋着出来相送。猫仔更是送了一里路,好劝歹说才肯回头。“哥哥姐姐,我长大能上卞京找你们吗?”
“能,到时候你到廷尉府打听。”
三人走出去好远,回头,猫仔还停滞在天边的雪地里。
两人将大婆婆屋里的话告诉了扶风行,扶风行气的攥起了拳头,却不知道应该怨谁。萧雨歇问他:“扶大莽夫啊,你看民风坏了的时候,人人尽是恶人,你的侠义道又要怎么办呢?”扶风行被问得没有了言语,他低着头想了很久,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