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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贵公公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张纸呢,他知?道自?己这趟怕是要?栽,但是好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胆子可不小,竟依旧能沉下心神来,如往常一样,讥诮着回道:“人死在我们这,就是我们这儿?的罪了?保不齐是你们南陈人在外头得罪人了、又?找来我们公主府了呢!你们南陈人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南陈人上青楼都不给银子呢!”
那些南陈人听全贵为了推脱责任,什么?话都敢说,顿时被惹急了,一群人大吼道:“我们要?面圣!”
全贵眼珠子一转,随后大手一挥,道:“来人,去找公主,向公主请求封锁府门,并且放老奴出去面圣,旁的人都锁着,那个凶手都别想跑。”
这个时候,太平公主的丫鬟终于到了。
太平公主人不曾亲至,但叫丫鬟送了信儿?来,只说:“从?此刻起,公主府封闭,派全贵公公去宫中面圣,请圣上派人来调查,该拿人拿人,该下狱下狱,定会给南陈一个交代。”
南陈使臣死了的事儿?瞒不得旁人,肯定要?冒出来的,既然一定会冒出来,那不如他们自?己先到宫里去主动请罪,最起码一个态度要?摆出来。
这话听的倒是顺耳,旁的南陈人才消了些恼怒。
一旁的全贵公公左琢磨右琢磨,忙道:“咱家去宫里。”
公主府的人不疑有他,平素里府里出了什么?事儿?都是全贵公公安排,这一回也应当如此,
说话间,全贵公公便带着些心腹,匆匆的出了公主府。
全贵出公主府时,身边只带了四个干儿?子,这都是他的心腹,全贵公公一边指使这四个人收拾东西进宫,一边自?己先回了一趟老宅。
全贵在宫外面也有置办一个宅院,就在内京,里面有他养的一些妾室,平时他常回去,所以那些干儿?子不疑有他,顺着他的安排就去布置了,结果布置来布置去,又?在老宅的厢房门口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全贵出来,四个干儿?子诧异的推门去里面一看,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厢房。
全贵公公想不出什么?脱身的法子,他身后无人,不像是那种盘根错节的高门大户,一旦出了什么?事,不会有人保他,他这一身荣耀都是空中阁楼,说死就死,所以,他干脆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他是个太监,一辈子杀人,得罪人,踩人,什么?恶事儿?都干完了,人一干坏事,自?己心里就发虚,怕这个怕那个,所以他早些年买下这宅子的时候,特意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没用任何人,自?己偷偷挖出了一条地道来,自?他买下这宅子,他挖了足足十年。
十年,挖穿了内外两?城,这地道通往一处京郊,临着一处农宅,这农宅也是他的住处,里面放着一套假牙牌与金银财宝、几匹快马,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老话说得好,狡兔三窟,更何况是人呢?
不给自?己留条路,碰上了事儿?,岂不是要?洗净了脖子等死了?
全贵才不愿意那么?死呢,所以他逃了。
那时是大奉二?十年的夜,明月姣姣悬于夜空,世?上的一切都被月华笼罩。
公主府全面封锁,全贵公公骑马奔逃,朝中多数人睡觉时都在盘算两?国联姻后当如何筹谋,沉睡的京城尚不知?明日一早会面临什么?。
那一夜,只有裴府的烛火一直亮着。
裴府的夜静的连虫鸣的声音都听不见,廊檐下昂贵的驱虫熏香接连点着,丫鬟们行走间都要?屏息凝神,只有清风偶尔吹来,摇晃树木枝丫。
地上的花影木枝晃啊晃,书房内的烛火盈盈的烧啊烧,明月自?半开的窗户漏进来一丝,正落在书房窗边的公子身上。
公子身形挺拔清俊,身穿一身白衣,月华携丝银一落,将他眉眼染了几分银光,愈发显得空明出尘。
山如玉,玉似君,玉质金相天上仙,使人不敢高声语。
此刻,公子正坐在案后端看手中的信件,云袖一卷,几张信件便被排列而起,火光融融下,其上峻丽肃杀的毛笔字铺面而来。
这信上说的是一件旧事——关于那一日,那太监全贵所说之事。
裴琨玉一字一顿,看的仔细。
书信是远在江南的父亲写回来的,他渴望得到一个坦率的回复,但是父亲没有,父亲只严厉呵斥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只瞧一瞧那些字,都能看出来父亲隐隐透着的气急败坏——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被儿?子问?责,认为自?己丢了人。
看父亲的这个态度,应当就是父亲做的,否则,父亲不会如此。
自?那一日从?公主府回来后,他便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他不愿相信这件事是父亲所做,裴氏一生都以“忠臣”自?居,读的每一个字,都是“君辱臣死”,在得知?他的父亲为保官途陷害旁人时,他的身上的似乎有某一处枷锁崩塌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清河,身后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他的父亲也不是圣人,人人都说裴家人奉公重规,是世?家典t?范,但在这一刻,裴琨玉才知?晓,他们每个人都做过错事,只是裴府的人做的更好,不被旁人知?晓罢了。
家规,从?来都是做给旁人看的,那些制订家规的人却?从?不遵守。
这让裴琨玉想到了那一天,在金銮殿上,元嘉帝笑呵呵的和他说,“他知?道”的样子。
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真真假假并不重要?,真要?细细辨别又?太浪费时间,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你想让什么?是真的,什么?就是真的,你想让什么?是假的,什么?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