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县令都惊了,出了匪患当地官员都是要受牵连的,听到此处,他们再顾不上看热闹,全在董戈身后跪了,却无一人有开口揽责的底气。
李庭霄看着他们,只想冷笑。
忽然,一直未动的黄孝昀却站起身,遥遥朝他行了一礼,正色道:“下官八帜县县令黄孝昀,愿协同若阳府守军在全府境内搜查匪寇,求钦差大人应允!”
李庭霄瞥了他一眼,没说允或不允,而是话锋一转:“八帜县灾情如何?”
黄孝昀语气微顿:“回殿下,此次八帜县共伤六十人,其中三十人是县衙官差,七人是折冲府卫士,另有五名民夫在固堤时被冲走,已安顿了他们的家人,如今粮仓已开,县城外有粥棚三座,县郊的玄灵观被县衙征用,作安顿灾民之所,名在册,即见人,全县百姓无一流落在外。”
李庭霄起身,用靴尖点了点黄孝昀的腿:“听见了吗?董府尹,把你家里的粮仓打开看看,要是多的话,也到城外开几个粥棚,不会办就跟黄县令学学!”
“是,是,下官遵命!”董戈赶忙应承。
“若是学也学不好,那这若阳府一职,董府尹还是让贤吧?”他的笑容和煦得像融了的雪,目光四下一转,“本王觉得黄县令就不错,诸位觉得呢?”
众官员都露出尴尬的笑来,没人接茬。
钦差是威风,但钦差走了,这若阳府不还是府尹董戈的地盘么?除了黄孝昀,谁惹他作甚?
李庭霄冷哼:“别在这耽误工夫了,刚董府尹不是说了?下次洪峰将近,都回去吧!该固堤固堤,该赈灾赈灾,可别过后本王回天都城,在陛下面前讲不出诸位一点好处来,那多难堪?”
他顿了顿,抬手指黄孝昀:“至于赈灾细节,就按八帜县的来,哪个县没粮的先找董府尹借,朝廷赈灾粮不日便到,额外话本王就不多说了,各位做事前先摸摸自己头顶乌纱!”
说罢朝外走:“本王去看金泥河,诸位自便,不必跟来。”
还一脚踹飞了挡路的瓷片,发出的清脆响声听在众人耳里像打雷。
重拿轻放,分明是杀了只鸡来儆群猴,众官员怜悯地看了眼那只一脸颓丧的“鸡”,当着黄孝昀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煜王这么抬高黄孝昀,是看左相的面子吧?他跟左相几时那么好了?不是都传左相一贯看不上煜王,觉得他狼子野心么?
这些小小的地方官好奇,但不敢多探听朝廷大员的纠葛,简单劝了董戈两句便散了。
若阳城终究是府衙所在,虽大灾临头,但百姓的精气神还是要比小县城里好得多,街道房屋也都被连雨冲刷得发亮。
府衙外早候了两名武将,站了大半天,热出一身的汗,见煜王出来,赶忙上前见礼。
“卑职若阳府折冲都尉夏虹,参见煜王殿下!”
“卑职若阳府右骠骑将军狄友青,参见煜王殿下!”
见是折冲府的卫士,李庭霄的神色缓和不少,问:“若阳府,归哪个卫管的来着?”
夏虹正色回答:“回殿下,骁骑卫!”
李庭霄一听,顿觉心烦。
听到骁骑卫就想到骁骑卫上将军柳伍,继而想到白知饮额头那抹不去的疤。
从上次西梓殿自残后,除了花太医,白知饮再没让人看过他的额头,整日用布包的严严实实,多大的风都吹不掉。
折冲府不归钦差管,李庭霄也懒得多说,跟他们问明如何能去到金泥河边,便带白知饮及一行亲卫打马离开,留下二将面面相觑。
上个月天狼军北境大捷,他们这些当兵的都是满心崇敬,得知煜王驾到特来拜见,不料却吃了冷脸,讪讪的。
狄友青拽着缰绳,一脸委屈:“将军,要不……咱跟去?”
夏虹为难:“我看殿下面色不快,跟上去会不会太唐突?”
狄友青年轻,性子欢脱:“不会吧?舅,你脸皮厚着点,大不了就是挨顿骂呗!”
夏虹迟疑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说的也是,走!”
狄友青登时来了精神,翻身上马,感叹:“嘿!煜王那匹马可真是宝贝!看着是黑马,阳光一晃却泛出青光,这回正好多看几眼,要是能摸摸就更好了!”
金泥河若阳府段水流湍急,离老远便能听到河道轰鸣声,远远看去笔直的一道青灰色铜墙铁壁,在那堤坝之外,却是一眼望不见边的褐色烂泥。
“原本好端端的庄稼,大水一过,全没了!”夏虹指着那片烂泥给李庭霄看,声音哀戚,“真不愿想,明年这些百姓如何过活!”
李庭霄看了他一眼:“夏将军当地人?”
夏虹抱拳答道:“回殿下,卑职乃是西江人,去年轮入天都城上值,后被柳将军派来若阳府的。”
狄友青赶忙插话:“卑职也一样!”
被夏虹悄悄踩了一脚。
“西江?”李庭霄搓下巴,竟在滔滔洪水旁与他们聊了起来,“好地方,听说西江王爱民如子,是真的吗?”
闻言,夏虹的目光微动:“卑职……”
“是啊!是真的!西江王可好啦!上个月还给每丁减了两个钱的税呢!”提起西江王狄友青就激动,笑了几声,“卑职全家十三口人,今后每月能省二十六个钱!”
“闭嘴,就你会算术!”这回夏虹直接踹了他一脚,怒斥,“殿下面前,岂可造次!”
狄友青吐了吐舌头。
“无妨。”李庭霄隔空用手指点点狄友青,“很率真,本王喜欢!”
洪水一下下拍打着堤岸,打湿了鞋底,脚底渐渐感受到凉意,他低头看到夯实的沙土,用力踩了踩,自言自语:“董府尹这坝倒是修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