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那毒藥的副作用越來越嚴重。初時,是口舌僵直不能言語,後來是體內燥熱,整日燒得五臟六腑都著火一樣難受。即便賀春水花費了幾年功夫,治好了他的啞巴病,卻仍然不能根治別的一些頑固舊疾。
不過,謝明翊不在乎。
他只需要往前一直走,不在乎自己變成什麼樣,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會在意自己變成什麼樣。
但,今夜他站在樓上看見那嬌小的身影疾奔匯入了人流。
而後,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反的方向,把他丟在大街上。
她轉身帶起的微風,冷得他一顆心莫名墜落。
謝明翊終於知道,原來他心底深處一直被壓抑著的渴求,是在乎。
他在乎,有人能在意他。
黑黢黢的小巷走到末尾,前方是緩緩流淌的河流。
謝明翊走到了年少時居住的那間小院門口。
破舊的木屋幾乎融進了黑夜裡,與地上的影子難辨虛實。
謝明翊推開落了厚灰的門,「咯吱」的開門聲響仿若在靜謐夜色中發出沙啞的嗚咽。
他垂眸,在黑暗中逕自走到僅有的一個斗櫃前,拉開了抽屜。
裡面躺著個圓滾的小玩意兒,很是精巧。
像他年幼時母親親手做的花燈。
謝明翊拿起那盞摔破的荷花燈,放在掌心,細細打量。
然後,他突然聽見噠噠的腳步聲。
他抬眼,望過去。
黑夜中,半開的木門被人推開了另一邊,暗淡的燭光從她手中灑下來,落在踩在灰塵上的腳印上。一束微弱的光照進來,將黢黑如深淵的小屋洞穿了一個小點兒。
衛姝瑤拎著盞小小的燈籠,抬手按著木門,從幽暗的黑色中試圖尋找人影。
她微微抬高了燈籠,因著跑得太快,嗓音還有點抖,「……沈奕,你在嗎?」
謝明翊立在陰影里,垂眸望著地上那一點光斑,慢慢挪動,漸漸走近他。
最後,落在他的衣擺上。
「跟來作甚?」謝明翊慢條斯理開了口,手指卻不經意推開了荷花燈。
衛姝瑤眯了眯眼,努力適應了黑暗,才抬眼盯著謝明翊。
她撫著胸口,平復了喘息,就這樣默默望著他。
衛姝瑤順著謝明翊的手看去,心臟驟然一緊,似被人攥得更疼了。
她認得那盞燈,就連底部破了個洞被人用紗糊了起來,她都一清二楚。
那是她親手做的荷花燈。
永慶八年上元節,她弄丟的荷花燈。
涼風從門外吹拂進來,撩起她的裙擺。她手中的小燈籠也隨風微微晃動,讓她整個人面容陷入光影交纏的鬥爭中。
她抿了抿唇,囁嚅問道:「你、你當真要送我走?」
謝明翊唇角挑起一抹散漫笑意,沒有再回答。
他正要邁步錯過她時——
衛姝瑤忽然湊上來,一下撞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