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青詞靜默不語。
他甚少與什麼人產生因果聯繫,這些年都獨身一人,但三重雪宮真的出事以後,欒青詞便發現哪怕他與三重雪宮的長老弟子們並不親厚,哪怕是為了玉奚生,他也不能眼睜睜瞧著三重雪宮毀於一旦。
可如今想來,師尊是連接他與宗門的樞紐,因果已生,便有了牽絆,沒那麼容易捨棄。
還有那些鮮活的性命……
「我只是。」欒青詞頓了頓,輕聲說:「做不到無動於衷吧。」
「這樣太累。」玉奚生說,「小鸞,別讓自己太累。」
欒青詞聽明白了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別太在乎別人。
從前的師尊也是這樣說的。
欒青詞有些出神。
師尊總是這樣,明明自己扛著三重雪宮的擔子,卻想要他輕鬆一些,甚至為了避免在弟子們面前裝成人族,乾脆允許他不去與人接觸,說是寬容,不如說是縱容。
說來也怪,師尊於他而言,像是一種很莫名其妙的存在,不知為何,欒青詞就是想要親近他,毫無理由地依賴和信任,從小便是如此。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
無論那種玄之又玄的感情有多複雜,從他開始渴望與師尊親近的時候,欒青詞就知道自己完了。
玉奚生身為宮主,自然不能整日留在這為謝庭蘭護法,宮中事務許多都需他親自做主。從前的玉奚生有耐性做這些書面東西,但心魔不行,心魔與懷素仙尊的性格差異極其明顯。欒青詞也發現了,原本的師尊雖然溫和,卻有些優柔寡斷,如今的心魔固然狂妄,但行事又易怒莽撞,前段時日讓謝庭蘭挨個宗門世家去斗山門,狠狠震懾了一把玄都仙門,又激進又直接,若是從前,師尊必定要反覆思量。
欒青詞暗想,若是如此看來,兩人的性格缺陷都極其明顯。
。
謝庭蘭的進展並不順利,但好歹沒出大事,似乎與那道殘魂僵持住了,整整五日都沒什麼動靜。
不過好在有玉奚生的聚靈法陣,這陣法擺著,謝庭蘭便不會力竭,勝算更大。
期間欒青詞一直守在陣法中,哪怕謝庭蘭當真失敗了,欒青詞好歹也會立即發現,至少能救下他。
第六日時,玉奚生從起雲閣回來,還帶上了淨玄長老。
「呵呵,少主啊。」淨玄長老笑眯眯地站在陣法外,「老朽見過少主。」
欒青詞緩緩睜開眼,從地上起身道:「淨玄長老。」又轉頭瞧向玉奚生,暗暗詢問怎麼回事。
玉奚生只笑,說:「讓長老與你說吧。」
欒青詞一頭霧水。
淨玄長老輕咳一聲,臉色不太自在,嘆了口氣:「是御劍宗來斗山門了。」
欒青詞對這個宗門沒多大印象,但也證明當日與九幽谷聯手的沒有御劍宗,否則都該被他找上門去過。
「所以呢?」欒青詞問。
淨玄長老不怎麼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無奈道:「御劍宗出了個小輩,名叫周劍,前些日子庭蘭去斗山門,險勝於他。這小子今日趁著庭蘭閉關,找准了時機來找場子了,如今已連挑了咱們五個弟子,正在演武場叫囂呢。」
欒青詞頓住,小輩之間的比試,若是謝庭蘭都只能險勝,可見這個周劍不簡單,如今楚朔風戰死,三位長老也並未收徒,若是換作其他弟子,恐怕還真不是這個周劍的對手。
關乎三重雪宮的顏面,也難怪淨玄長老親自找過來。
「他怎麼知道庭蘭不在?」欒青詞又問。
淨玄長老說:「這兩日都知道庭蘭在霜梧峰閉關,那些弟子們傳出去了,這周劍也是,若是想找場子,至少也堂堂正正地同庭蘭再比一場,他可好,趁著庭蘭閉關來撒野。」
欒青詞無奈。
當然落了人家宗門的面子,周劍無非是想給御劍宗賺個臉面,雖說這法子用的不怎麼君子,猶豫片刻後,欒青詞瞧向仍舊閉目皺眉的謝庭蘭,輕聲說,「所以長老的意思,是想我出手?」
淨玄長老點點頭,「按照輩分來算,少主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欒青詞說:「……或許也有些勝之不武。」
淨玄長老一本正經:「怎會!少主也是玄都小輩!」
欒青詞無奈,又瞧向玉奚生。
玉奚生便笑道:「淨玄長老說得不無道理,若是本座出手,才真是勝之不武。」
欒青詞見狀,便嘆道:「……那好吧,但庭蘭?」
見欒青詞同意,淨玄長老笑彎了眼,哪裡還能說個不字,連連點頭:「不妨事不妨事,少主儘管去,老朽在此,必保庭蘭無恙!」
「不必。」玉奚生說,「此地若有異動我會察覺,走吧。」
欒青詞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便與淨玄長老一同退出陣法中,玉奚生跟在欒青詞身邊,輕聲道:「本座適才瞧了一眼,周劍此子,手段陰毒,若非淨玄長老阻止,與他交手的弟子險被廢了丹田。」
欒青詞驟然一頓,神色微變,「當真?」
玉奚生點頭,神情中略有凶色,「嗯,千真萬確。」
欒青詞本來只當時場切磋,他也覺得周劍事辦得不漂亮,可這小子若是來陰的,那這事兒可就沒法點到即止了。
在三重雪宮,想廢三重雪宮的弟子,可真是有點想不開。
「挺囂張啊。」欒青詞冷冷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那我可得見識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