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宽才9o厘米,不觉得挤,只觉得刚刚好,周予的棉被又轻又暖,像她不着痕迹地包裹她,令她周身都暖了,再凉的夜也进不来。
“你今天不高兴什么呢?”泳柔将双手放在面庞边,也近着周予的下巴。
“没不高兴。”
“骗人,”泳柔用手指点一下周予的鼻尖,“鼻子都变长了。”
她触到她脸上肌肤,觉得软而细腻,带着一丝舒适的微凉,像触碰着一个精致人偶,逐渐迷了心窍,指尖点过她的鼻尖,又轻轻划过她的鼻梁,再伸出一指,抚过她脸颊上的软肉,摸到她的下颔线。一直是用指尖,触碰珍稀一样,不用指腹去占有。
周予酸酸地说:“今天方老师说,你高一的时候很不喜欢我。”
“就为了这个?偷听鬼。”她触着她的下巴了,觉得好玩,像逗小猫,哑着的声音带轻柔的笑。“都过去多久了,那时候刚认识,不了解你。”
“现在呢?”
“现在了解。”
“了解之后呢?”
她感到周予的问话是步步进逼的,像把她抵在身后栏杆上,要她吐出某句真言。她想,这人太狡猾了,诡计多端的,毛绒外表下藏着尖牙,永远盯牢目标。
可她并未脱逃,甘愿献上一点甜头。
“……谁跟不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
“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
泳柔震了一震,手指点在周予的嘴唇上,也许是戳了一下,周予伸手来握她的手。
她轻轻地答嗯,随即感到不服,决定反咬一口:“不喜欢干嘛做朋友?”
“……跟喜欢其她朋友一样?”
港湾外忽然传来第三人的声音,添添在床上动了动身子,被吵醒了,声音囫囵:“你们在干嘛?”
泳柔想翻个身,后脑正正磕上床沿栏杆,咚一声,甚至有了回音。
添添彻底醒了,揉搓了眼睛要看仔细,“干嘛挤在一张床上?你们说悄悄话不叫我。”她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她们从床上坐起来,不知谁起了头,谎称正在商量怎么溜出学校,只能接着把谎往下圆:周予让泳柔把虞老师开的放行条拿出来看,放行条是影印的,段落间两个空行,一行填学生姓名,一行填离校时间,手电筒灯光下,周予现虞老师惯常将字写得很大,时间写得大,签名也大,唯独学生姓名一栏用正楷字写,写得规规矩矩的,前后都留了空缺。
“这儿,”她指向前后空位,“各加一个名字。”三人缩在下铺,手电筒灯映着三张一本正经的脸,互相看着都有点傻。
泳柔说:“字迹不一样。”
添添在床上打起小桌板,铺了草稿纸,周予仔细研究虞老师的横竖撇捺,模仿了个七八分像。
天一亮,三人起早,门房阿伯看她们一个个脸色不是红就是白,疑心有鬼,打电话给虞老师:“对,三个人。哦,哦!”
她们三个罚站一样肩并肩,手背在身后,以为事情败露了,紧张得互掐对方手腕,阿伯电话挂下,用眼神剐她们,像很不甘心,终于说:“去吧。”
她们又惊又喜,装着镇定,前后走出校门,走了一段,心照不宣地接连狂奔起来,跑得校门变成回头远望的一个小点,三人在路边撞作一团,大笑着气喘不止。
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笑得天空都清了。
李与小奇在县城等她们,遇上大节,集热闹非凡,县府广场不知支了多少摊篷伞,到处停了推车,摆满大小筐篓,也有在地上直接铺塑料布的,瞧不出哪儿是路,随着人流也就走出摊位森林里的小径来。因为是元宵,走三五摊就有一摊卖灯的,一只接一只挂成长串,无数长串排成灯墙,各色造型花样都有,小孩子们围着挑。其他也什么都卖,烤红薯摊上烘出热气,隔壁的霜花柿饼堆得高高的,对过摊位几只竹篓子里装着成群毛绒小鸡。
人群是真正的摩肩接踵,想不走散,非得紧牵着手,小奇将李和添添挎在两侧,添添见了什么都要买,最喜爱一摊卖贝壳手链的,细看每串都不一样,这世上没有哪两枚贝壳是一模一样的。她们三人串在一起,在人群中奔流着,也像三枚一串美丽的贝壳。
泳柔牵着周予,走在她们身后。不是有意要这样分成两拨人,自然而然的,无法有其它分配。两个人走得很慢,泳柔偶尔张望一眼前面三人往哪边去了,跟得不紧,也不挤不绕开人,一时被堵住了,就牵着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番身边的摊子,附在对方耳边点评几句,觉得什么都有意思,碎碎地笑个没完。
一辆卖水果的独轮板车经过,泳柔侧身给它让道,两个人隐在一顶蓬伞底下,身子几乎贴着了,她只得微微侧开脸,余光见着板车几乎挨到她的后腰,不知怎么那么长,总也过不去。周予的唇瓣隐约蹭着她的耳朵尖。
她感受到她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像一股隐秘的细流,汩汩地流进她心底:“昨晚,我们还没把话说完。”
她的心底泛起细密涟漪,一圈一圈地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