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醒了?”
几乎将胤禛吓了一跳。
啊?!小八居然没走!
抬眼望去,只见胤禩此时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正端坐在屋中的一张曲脚圆桌后面。
桌上,一杯清茗正袅袅散出丝丝热气。
胤禛很疑惑。
非常疑惑。
太不正常了。
按胤禛的设想,小八这时候可以是又哭又闹,也可以是横眉冷对,或者,也可以是含羞带怯。(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态,胤禛也觉得不太可能)
就是不应该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饮茶。
再看看小八一身儒雅装束,丝毫不见昨晚上的脆弱迷离,反观自己则是全身□,神情慌张,就好像是胤禩上了自己似地!
胤禛不好意思了,他飞快地爬起来,将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想了又想,胤禛在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后,便厚着脸皮蹭到胤禩面前,当仁不让地在他面前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
坐定之后胤禛就恢复了常态,还很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胤禩勾起唇角,说:“你觉得呢?”
言下之意:你觉得爷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会有什么事?不要太高估你自己的能力了!
可是,胤禛偏偏就一厢情愿地认定他“有事”,巴巴地递过来一个软垫,说:“垫着这个坐,能舒服些。”
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冷漠潇洒风度差点绷不住、就要破功的危急时刻,胤禩又猛掐手心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微抬眼瞄了一眼胤禛,似笑非笑地说:“老四,我原知道你会精打细算,没想到会节俭到这种地步!昨天不是和你说好了的叫你喊个姑娘来的嘛,我又不会事后赖账,你不至于为了怕多花几两银子就自己亲身上阵啊!”
哼,你无耻,爷比你更无耻!
胤禛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你说什么啊!”
胤禩耸肩,说:“老四你活儿做的不错,昨晚上亏了你一把子好力气,我也不得亏你。喏,一百两银子给你买点补品吃吧。”
甩出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胤禩站起身来,一甩衣袍下摆,潇洒地转身就要走,却被反应过来的胤禛抓住胳膊。
胤禛恼怒得眉头拧出一个大大的“川”字,话语从牙缝里挤出:“小八,你把我当什么了?”
胤禩轻笑着说:“解药?或者,药引子?你以为你是什么?总之,药我已经服下,人也好了。现在,药也好,药引子也好,起到了效用,最后还是要当药渣丢掉的。你我之间,仅此而已。”
说完,胤禩丢下一脸石化的胤禛,扬长而去。
胤禛昨晚得手的那一点子喜悦自得顿时化作太阳出来,乌云退散。
本想追上去和小八说个明白,奈何今天事情多,小皇帝早就说了要胤禛今天下午进宫去商量事情。
说起来,胤禛这一个多月的卖力办差还是卓有成效的,小皇帝对他由冷眼旁观到渐次信任,再到如今的事无巨细,通通都要与胤禛商议。
到了御书房,小皇帝也是一脸晦气,可怜巴巴地望着胤禛说:“太后已经择定本月十六纳采(婚前礼,即男家向女家致以婚前薄礼),次月册立皇后、行奉迎合卺大礼。怎么办?朕不想娶忠勇王的那个孙女做皇后啊,听说她一张大饼脸,还凶得不得了。”
胤禛不以为然地说:“可是皇上以何理由来推脱太后的指婚呢?皇上纵然有一百个理由不想娶那女人,太后必定会有一万个理由来压服皇上。其实用不着一万个,两个就够了,一则为天下计,为社稷计,二则,太后为皇上之嫡母,为子择婚,天公地道。即便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身为人子的孝道还是要行的。不然,忠勇王煽动一群御史言官,天天上折子给皇上说大道理,到时候皇上越发没有清净日子了。”
“不过,”胤禛话锋一转,安慰小皇帝说:“皇上现在何必在意此等区区小事呢?皇上往后可以有三宫六院,皇后嘛,不喜欢大可以不去理她,就当是弄一个来摆摆样子,堵了太后和群臣的口吧。再说了,等皇上以后将这社稷江山牢牢捏在手里的时候,大可以废立中宫,到时候就效仿前朝事例说一句,田舍翁多收了斗米还要换老婆呢,何况天子?”
小皇帝本来苦着脸,这会子听得哈哈笑。
这时,一个太监捧着一盅参汤进来,跪在地上,将其高举过头顶,说:“这是圣母皇太后差奴才送来的,听说皇上昨日有些不适,太后可担心了,一夜都没有安寝,今儿一大早就吩咐他们特意给你煎制的,就请皇上趁热用了吧。”
小皇帝命身边近侍的心腹太监端了过来,放在龙案上。
小皇帝漫不经心地搅了搅,心里虽然腻烦透顶,还是端起来一扬脖喝完了,淡淡地对那太监说:“回去代朕谢过太后挂念,就说朕不过是有些咳嗽罢了,并无大碍。等朕忙完了自会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那太监退出后,小皇帝便怒气冲冲地说:“朕还在和大臣商议国家大事呢,什么乌七八糟的人你们就敢放进来!”
近侍的太监慌忙跪下请罪说:“外面的奴才们阻挡不力,该当责罚。只是,这陈公公仗着太后宠爱,一贯在宫中诸行无忌,奴才们都和他说了皇上正忙,他还是指着太后有旨意就进来了。”
小皇帝恨恨地说:“他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等以后……”
胤禛见过这陈公公,此人服侍太后已有二十年之久,现在荣居首领太监之职,是太后最宠幸的太监,素日只知道逢迎讨好太后,为虎作伥,私下则拼命敛财,就着侍奉太后的便利大敲大臣们的竹杠,在朝中是怨声载道,人人喊打的一个货色。有一次,恰逢太后寿辰,众官纷纷为太后敬奉寿礼,一个广西那边的督抚献了一尊紫水晶制的屏风,因为不懂规矩,只封了儿百两银子的过手礼给这陈公公,这陈公公就往屏风底座上粘了一根长头发,谎称是屏风裂开了,要是就如此献给太后可是大不敬,把那官儿吓得魂不附体,陈公公又说他有巧妙的办法可以描补,只是要工钱三千两银子。那官儿怎敢不从?于是陈公公小施奸计,便坐享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