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期然相撞,他寒凉的黑眸像锥子似的刺得傅归荑头皮一紧,她微垂眼帘避开他的目光。
傅归荑敛了情绪走到裴璟面前行礼,短短十几丈路她已经想了千百个推拒的理由。
绝不能让裴璟现她是女人,否则灭族之祸近在眼前。
她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
裴璟淡淡扫了她一眼,“来了。”
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转头就吩咐:“替世子更衣。”
“等等!”傅归荑吓得倒退几步,一手摁在胸前,一手挥退走上前的小太监。
察觉自己反应过度,她立即噤声,手悄悄垂落在衣袖两侧。
裴璟目光沉沉盯视她,眼底透着摄人的冷意。
傅归荑连忙跪下,急切道:“我,臣惧水。”
她听出自己声音生硬,旋即低声解释:“臣幼时落水,从那后便十分畏水,恐怕要辜负殿下美意,请您恕罪。”
裴璟不咸不淡哦了一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傅归荑不知道他信没信,一颗心提了起来。
裴璟双眸微沉,似乎在思索什么。
空气陷入一种难耐的沉寂,傅归荑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裴璟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
她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裴璟面无表情望着前方水池,眉眼冷峻,威严矜贵。久居上位,大权在握让他周身无意识散的窒息的压迫感,往往忽略掉那张俊美如俦的脸。
一个人如果有太多外在的光环,大家很容易忽略光环下的阴影。往往光环越盛,阴影愈深。
譬如裴璟,天下人皆知他的丰功伟业,只有近身的人才知道他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
傅归荑面上的从容冷静几近崩塌,心中惊惧无措,生怕他强行要求她入水。
寒冷的冬日,她鬓角生出一层细汗,风一吹透心凉。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裴璟的宣判,一道探究的视线顺着她的头顶往下蔓延,好像将她全身剥了个干净。……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裴璟的宣判,一道探究的视线顺着她的头顶往下蔓延,好像将她全身剥了个干净。
傅归荑刹那间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她露馅了?
不等她多想,裴璟终于肯话。
“既如此,傅世子便陪孤在这里走一走,顺便考校你近日的功课。”
听到不用下水,傅归荑先是不敢相信,而后如蒙大赦将心吞回肚子里,紧绷的皮肉慢慢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缓:“是,殿下。”
逃过一劫,她声音都轻快不少,暗叹自己也太过草木皆兵。
考她功课倒是不打紧,她母亲是南陵人,学习南陵礼法经史堪称轻松,至少她从未因此受过责罚。
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围着热汤池边走,裴璟在前头问,傅归荑跟在后面小心答着。
绕了一圈又回水榭,裴璟问了最简单的《南陵律》:“第三卷第一条所犯何罪?”
傅归荑知道这是结束的信号,不由松了口气,脱口而出:“此乃欺君之罪。”
她听见一声若有似无地轻笑,抬眼望去裴璟唇角微抿,神色淡漠,或许那声笑是她的错觉。
傅归荑指尖微蜷,总觉得裴璟找她来不是为了考校功课。若是单单为这,没必要给众人一日休沐,在上书房一样可以问,这些问题也并不是什么机密之事。
两人并肩临水而立,水榭边没有围栏,稍不注意一脚就能踩进热池里,氤氲雾气看不清深度,她默默后退一步。
裴璟淡漠道:“傅世子都答对了,孤一下竟不知道还能赏你什么?”
傅归荑小心应对:“谢殿下抬爱,宫内一应物品俱全,考虑周到,臣不缺什么。”
她忽然想到,近一个月裴璟去上书房的次数变得格外频繁,每次都必会点她回话,若是答对了他会赏赐,前几日还赏了她两个面容姣好的宫女。
傅归荑陷入沉思,想到那两个整日在她面前搔弄姿的美人,还有今日突如其来的汤泉恩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忽然她脖颈一凉,裴璟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很奇怪,看得傅归荑毛骨悚然,就好像黑暗中蛰伏的猎手,冷眼看着猎物自投罗网。
傅归荑耸然一惊,下意识往最恐惧的方向去想,甚至觉得裴璟已经看穿她的秘密。
气氛陡然陷入一种奇异的僵硬。
她指尖捏住衣角,微微垂下眼睫,心虚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