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钦见妻子离去,也迈着长腿,不远不近地跟随其后步入安僖堂。
徐老夫人入夏后身体偶感不适,近几日服药调理才稍有好转。
徐钦与茜月恭谨地向老夫人行礼请安。
自老夫人患病以来,唯愿静养,小辈们的请安礼便被免去。今日见嫡孙与孙媳当其冲前来请安,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温暖。
二人在老夫人下手并肩而坐,相依为伴。
老夫人目光柔和地落在孙子身上,见他面庞上多处被蚊虫所扰的痕迹,心中怜惜,轻声询问:“你们房中未挂蚊帐吗?怎会遭此侵扰。”
视线转移至孙媳,肌肤光洁无痕。
蚊虫何以放过这般细腻柔滑的肌肤,偏去叮咬那粗犷之肤。
又见孙子面容略显疲惫。
老夫人心中已猜中七八分。
祖母心细如,精明过人,徐钦知难以隐瞒,只得敷衍道:“近日公事繁重,孙儿忙至深夜,恐惊扰新妇,便在书房权且歇息一夜。”
夫妻间的小事,老夫人虽心知肚明,却不言破,顺道叮嘱:“无论多么忙碌,亦需顾及身体,书房岂能作为安寝之所,今夜尽早归房,好生休憩。”
此乃祖母之令,令他回归内室。
长辈之言,岂能不从!
徐钦正欲答允,忽闻茜月恭敬之言对老夫人道:“夫君近日确为公事所累,是妾身照料不周。片刻之后,妾身即命人将蚊帐置于书房,如此一来,夫君若感疲倦,亦可在彼处安心小憩。”
徐钦:“……”
她竟是要自己彻底远离卧房?
一声声“夫君”,在外人前显得无比亲昵。言辞恳切,宛如典范之妻。
老夫人观孙媳贤惠,自是心生欢喜,笑道:“夫妇相互敬爱,便是对我这老太婆最大的孝顺。”
言毕,她转向身旁贴身侍候的嬷嬷,吩咐道:“内室衣柜中有一匹上等碧水青雪缎,色泽颇为适合姝儿,你且取来,让姝儿带回去制衣。”
不久,嬷嬷携缎而来,递给了茜月。
茜月连忙起身接过,向老夫人致谢。
“祖母,我来看您了。”茜月正与老夫人闲谈之际,三小姐瑾嫣自外欢快跑入。
老夫人见到小孙女,将其揽入怀中,嘴上却略带责备:“都已长成大姑娘,还不知收敛轻盈,见到哥哥嫂嫂为何不行礼问好。”
三小姐从老夫人怀中挣脱,清脆言道:“嫣儿见过二哥、二嫂。”
她一眼瞥见茜月身边的茶案上放置的雪缎,黑亮的眼珠一转,转而问向老夫人:“祖母那日不是说要把这雪缎赏给我做衣裳吗?怎又改了主意,赐予二嫂了。”
“祖母偏心。”三小姐撅起小嘴。
“祖母那里还有一匹红色的,那件给你。”
“我不要红色,我喜欢这青色的。”孩童眼中他人之物总是更胜一筹,三小姐也不例外。
“小小年纪,哪里用得着雪缎。”一旁沉默许久的徐钦板着脸道。
三小姐自幼受宠,虽然平日里对这位冷峻的兄长有所畏惧,但在祖母身边,有了依靠,胆子自然壮了起来。
“二哥娶了媳妇就不疼妹妹了,前些日子跟我争那珊瑚串,今天又来抢缎子。祖母,您看,他多讨厌。”话毕,小姑娘似乎受了委屈,眼眶泛红,似要哭泣。
茜月略有为难,并非她不舍得将缎子让给小姑。而是祖母刚刚所赐,她若轻易转赠,未免有悖老人心意。
“瑾儿莫恼,这缎子咱们各分一半。”茜月笑言。
三小姐仍撅着嘴:家中好物历来先紧着她,她何故要与这位新来的嫂嫂分享。
她心有不甘。
然而瞥见坐在茜月身畔神情凝重的兄长,三小姐对这位新嫂嫂又不敢造次。
“河西路那边有一家裁缝铺,衣裙款式新颖,改日我陪你前往,让他们为我们量身定制新款裙子,如何?”
听说要出府,又要做新款衣裙,三小姐顿时心动。
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走近茜月:“二嫂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公主生母不在府中,徐老夫人又不常外出。尽管衣食无忧,却鲜有机会外出游玩。
茜月点头确认。
孩童天性贪玩好动,听闻茜月要带她出府,心中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对茜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还是嫂子最好。”
走出安僖堂,徐钦欲往衙门,茜月则返回清风苑。在与徐钦分路前,她站在院门口,笑容可掬地对他说:“夫君为公劳心,晚间宜早归。”
笑意盈盈,依旧一副贤妻形象。
可那句“晚间宜早归”却并无几分诚意。
徐钦何等聪明,岂会不明?这话分明是对安僖堂外下人而言,而非对他说。
他面容依旧沉着,只微微点头,旋即转身,阔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