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已不是那蜡枯的张真人,而是一个头生鹿角,身披碧衫的少女,那对眼睛圆溜溜的,像是两汪金泉。她侧头看见牵着裴郎衣角的女孩,“啧,你怎的也跟来了,待会儿跟我走。”
女孩此刻的懵圈早已盖住了恐惧,或许她恐惧的只是张真人带着少女神情的可怖模样。如今见到这样一个好看的鹿角少女,她便全然不觉害怕了,她放开衣角,“跟你走哪里去?我要在这守着我哥。”
“哟~”少女笑了,“小姑娘家家可看不得旁人沐浴,还是男女……咳咳……总之……带你去看些有意思的。”
“敢问仙君所属何处,日后好登门拜谢。”裴郎一手搀着完全不能自立的黎川,一手稍稍拦了一下女孩。
少女自然看出他这一问并非谢礼,而是担心她把自家妹妹拐了去,翻了个白眼,“你心眼子倒是挺多,吾乃此山山神容也。你们这一群杂人在我山中这段时日嘈杂的很。那破道士又是念请咒,又是歃血的,生拉硬拽,我不去看看也不合适。要不是看在黎川殿下的面子上,我可不会管你们。你放一百个心!吾灵鹿修成,不吃人的。”
裴郎腾不出手来行礼,只是微颔了,“山神大人误会,日后在下定当供奉……”
“诶~打住!我可不需要,吾乃山神!山神你听不懂吗?小花儿小草儿小禽小兽的来供奉我就是了,需不得您这一堆人气儿。把她头也淹进去,要浸透,啊~”山神容也喊停了裴郎那张听起来就似乎不会兑现的嘴,垂到脚跟的袖袍一甩,已没了踪影,连着女孩儿也不见了。
“滢滢!”这时裴郎是叫也叫不应了,想来那老方士其实道行不浅,不至于叫来什么会害人的精怪,对方又认识黎川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当务之急还是安顿好黎川。
于是,他吃力地横抱起黎川,踩下靴子,一步一步跨进池中。
他踏入水中,缓缓走向深处,泉水渐渐没过他的下肢,某种徐缓的温度丝丝流流地浸润他早已疲乏不支的身体。
水是温热的,氤氲的水雾在月光之下折射出极其细碎的光晕,使那一处不大的泉池通通笼罩在幽淡的光彩之中。
他动作轻慢地让黎川躺在水面上,而后缓缓地将她沉入水中。在这雾霭中,这不甚清亮的温泉水里,裴郎托着黎川的后脑,弯下腰,才能保持看得清黎川的神态面貌。
就在这样的莹莹月光下,他忽然现黎川的脖子散出鳞质的华光。这光华正悄悄从脖颈,节节覆盖到她的脸颊。裴郎有些担心,黎川万一在这里化了龙身,这池子兴许装不下。可托在她脑后的手掌,却丝毫没有收势。
他实在有些站不住了,特别是在这样令人不由松懈的温流里。他找了个恰当的位置,坐了下来,背靠着一块平滑的石头,黎川就仰躺在他没在水中的两股上。
四下静极了,甚至没有一丝虫鸣鸟叫,大约是在某种禁制结界之中。湿润的空气缓缓流进他鼻息,长久御马喘息过后有些嘶痛的肺叶仿佛在此得到疗愈,他甚至感受到泉水中有些类似听雨台下的灵流,在缓缓浸润他的四肢。他不自觉的深深吸纳着周遭的温软光华,渐渐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两颞的跳痛将他从睡梦中拉扯出来。他感到脸颊的滚烫,露出水面的脖颈肩膀却阴冷地不由战栗。他轻晃了一下混沌的头脑,瞬间颅内像豆花一样撞得突突作痛。
“喂!醒来……”那声音像埋在沙里。
“你听得到吗……”那声音像淹在水里。
“喂……”那声音荡像在空中。
“萧洵安!醒来!”
他双眸蓦地睁开。眼前秀美绝伦的一张脸,被水浸湿后格外白皙润泽,湿散落颊侧,些许黏在鬓边,他似见过……
“谁教你的吐纳之法!如你这般吸纳无度,不作运化,是要爆体而亡的!”美人面有焦色,说的话他不大能听懂,只觉得视线逐渐血红,胀痛感不断冲撞他的脑颅。
下一刻,一种陌生的柔软触感生在他唇部,伴随着截然相反的强悍力道的吮吸。他觉得体内的胀满缓解了,颅中跳痛渐弱,胸中却觉得虚空,空得痒。下意识的想要啃咬到口中的那处柔软,他竟也这么做了。
几近窒息间,他的双手早已锢了一把腰肢紧贴着他,他怔忡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么多年他见惯了匍匐之柳,裙下之臣。可于他而言,但凡情爱,皆是苟且!口中下意识地用力。
“嘶~”那人猛的退开,抬起纤白的手背猛擦了一下嘴唇上的一点殷红,“你疯啦!”
意识回笼,眼前人衣衫半解,露出裹胸的棉布,面上有浅浅飞红,眼里是滔滔怒火。是黎川,却又不似黎川。他从没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看见过这样的生机,这样蓬勃的生气。
原来神明也有欲,他只愣了片刻,旋即挂了笑,甚至舔了一下下唇,“你不喜欢?”
“我是在救你!”黎川见他此状,更是恼羞,“你胡乱吸纳此间灵力,爆充百骸,仿若不泻,你早已七窍流血,爆体而亡!这是最快的引渡之法,你却想得腌臜!”黎川是真生气了,或许有三百年都没这么大声喝斥过。
他脑中瞬息转过方才的情景,仿佛他站在池边的山石上看到了这一切:看见湿漉漉的长,湿漉漉的月白色衣衫,湿透的衣料紧贴着皮肤,透出微微肉色,他看见自己的手已经爬上了那人的背脊,箍住了后颈。莫名地问了一句:“殿下还帮谁引渡过?”他回过神来,现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因为他们特殊的衣料从来都不会被打湿的,可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地想……
“萧洵安!我看你是疯了!”那个名字再次脱口而出,黎川是气急了。
“萧洵安”闻此三字,十年往事瞬间在脑内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