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势非无可转圜,毋轻弃也!既有重峦叠嶂,亦有柳暗花明。纵力有不逮而毕竟未果,尽力方无悔焉。”
“在梧州这段时间,我所听所见,都是我在大观园里想象不到的,我性子自来要强,爹爹自小就把我充男孩教养,我自觉地我懂得不比男子少,姐妹们作诗,我也愿倾其才,压上一头。可是出了这方天地,我才发现,我不如他人多矣。就像你说的那些话,目不识丁的百姓可以做到,我就做不到,但我,愿意去试一试。”
林黛玉又饮了一口酒,语气仍然带有江南女子的婉转,却也多了一丝坚定,她重复道:“纵力有不逮而毕竟未果,尽力方无悔焉。”
贾琰从来没有听她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一时有些愣住,他稍微坐直了身体,仔细的看了看她。
名门闺秀的少女即使饮酒坐卧,一举一动,也是秀气雅致,她的双肩萧瑟如初,身形消瘦却更胜以往,她的双眼依然红肿,还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古代对女子甚为严苛,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与人定亲,婚期已近,却无人问无人接,前路还不知有什么变故,这么尴尬难言的境地,她却说我愿一试。
她如此孱弱,可却于情字上又如此勇敢。
“林妹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贾琰笑了笑,此刻,他是真心的希望这个才情性情皆佳的少女能收获自己的幸福了。
“我还要多谢你,这也是你教的。”林黛玉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
放在平时,她怎么也不会说这些,但是这几个月她一直跟贾琰在一起,两个人共患难,今天又是这样的情景,她急需找人诉说,而且她莫名觉得,他也不会笑话她。
贾琰喝了一大口酒,感慨道:“同样的话我跟二姐姐也说了许多,希望她也能如你这般。”
林黛玉默然不语。
“你既有此心,那你也别怕,”贾琰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安慰她一下,“既然已经定亲了,就算是想悔婚也得等你回去,我这次升任的是京都府尹掌狱,若他们硬来,你拿了婚书给府尹递状子,我不好出面,但做做手脚足够了,我们府上的人,”贾琰笑了笑:“吓一吓,还是很容易说话的。”
“只是这样,你跟府上的关系就彻底僵了,成亲了二太太怕也会怠慢你,但日子是你跟二哥哥过的,只要他护着你,加上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黛玉压下心里隐藏着的害怕,还是点了点头,朝贾琰笑了笑,道:“我们走陆路吧,早点回去。”。
只是他们谁都没预料到,什么才是最坏的情况。
金玉良缘道欢喜
荣国府。
大门上的匾额已经裹起了红绸,大观园里所有的灯笼都换成了红翠盏灯笼,缀锦楼,紫菱洲,秋爽斋皆是红带飘飞,一片喜气盈盈,无他,皆是因为荣国府的宝二爷要娶宝二奶奶了。
怡红院的大门上新贴了对联:“花开并蒂姻缘美,鸟飞比翼恩爱长”,横批是“鸾凤和鸣”,待进得院中,只见处处红缨缭绕,华彩缤纷,更有那石榴树下结的红石榴,个个大而饱满,密密的坠在那儿,把树梢都压弯了些。
两个小丫头正在那议论:“听说是二太太从好远的地方植过来的呢。”话音未落,只见帘子一掀,宝玉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小丫头忙往后躲了躲。
她们是王夫人为了宝玉成亲新调进来帮忙的,没进来前听说这宝二爷最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进了这怡红院后,才发现传闻不可尽信,这宝二爷的脾气真说不上好,成天不是摔东西就是砸东西的,有时哭着哭着就大笑起来,他倒是不打骂丫鬟,不过这么奇奇怪怪的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们也不敢往上凑。
宝玉才下了台阶,帘子一撩,后面又紧跟着出来一个人,走的太急,被门槛绊倒在地,她也顾不上疼,站起来一把拉住宝玉:“宝二爷,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这又是要往哪去?”
宝玉冷笑一声:“我还没成亲呢,你们就这样看着我,这怡红院什么时候成了府尹大牢了?”
袭人忍着疼,知他心里难受,好意劝慰道:“不是看着二爷,只是这秋深露重的,二爷身体才好些,莫吹了风,就不好了。”
“不好?你哪里知道什么叫好?现在若真能立时死了,我才叫大好。”宝玉甩开她的手,径直离了院子。
袭人顿了顿,转回身拿了个包袱,又追着宝玉而去。
刚听到黛玉在梧州遇难的消息,宝玉立即吐血昏了过去,十多天都昏迷不醒,后来连水都喂不下去,老太太,太太都哭成个泪人,只觉得宝玉不行了,未料这时候却来了一僧一道,就是那次治好了宝二爷和琏二奶奶疯病的僧道。
那个僧人让人取了宝玉从娘胎里带来的玉,照样是擎在掌上,叹道:“青埂峰别后十五载,当初是你求着要来,如今遂了意,还是把这段尘缘走完吧。”
说罢把那玉压在宝玉枕头下,径直走了。
边走边又叹:“金玉良缘道欢喜,木石前盟须散离。世人枉费用心机,一场大梦空自欺。”
第二日宝玉便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神志不清,木木呆呆的也不说话,直到听到元春下旨命其与宝钗成亲,才又如梦初醒,喃喃道自己定的是林妹妹,不是宝姐姐。
后来便一日一日清醒过来,只是整日哭泣,吵着要去梧州找林妹妹,老太太,太太便命人看着他。林妹妹已逝,说什么也枉然,只道慢慢的这病根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