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就是在迁就她。林平就是知道。
待到韩元就被同伴拉到这边来,不期而遇的对视令林平慌了神,下意识的躲避,竟一头撞上窦利钧的胸膛。
慌不择路。
窦利钧的胸腔像是很薄,肩膀是宽的,颀长身量遭林平这一撞,心髒也跟着颤动。林平好像听到他的心跳声。不,也有可能是自己的,他到底在慌个什麽劲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当林平想要往后退,跟窦利钧道歉时,窦利钧胳膊突然横在他后腰。骤然收紧。林平无法回头,也就错过了韩元就的眼神。
那是一道犀利的视线,没有落在林平身上,而是直直的射向窦利钧。窦利钧捉了林平的腰,坦蕩蕩的同韩元就四目相对。他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没有挑衅的意味,但此时此刻,当着韩元就的面拥抱林平,跟出轨已婚妻子被丈夫抓包有什麽区别?
韩元就冷冷的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林平是在窦利钧松手后开始道歉的,他总觉得窦利钧很单薄,怕把人撞坏,不叠声的问:“没事吧?”
窦利钧说没事。
林平这时才像想起什麽,用力转头,人潮涌动的商场宛如旋转木马般令他目眩。他茫然的望着韩元就消失的方向,鬼使神差的想韩元就极有可能会跟那个女孩子结婚。
林平找工作并不顺利,不知道是行业不景气还是自身原因,他屡屡碰壁,挫败下萌生出换行业的想法。林祖胜一直看不上他的工作,觉得不靠谱,想让他进小学去当一名体育老师。林平沉默不语。
他一直在窦利钧这里住,窦利钧跟他说是因为新买了没多久的房子,还没做软装,问他能不能帮忙。林平心里平衡了些,这样显得他不是在白住不是在给人添麻烦。除去找工作外,他对房子软装的事也格外上心。直到有一天窦利钧问他那麽努力干嘛。林平被问的愣了很久。
一开始,窦利钧每天下了班都会準时回来,林平跟他不太熟,同处一个空间有时会觉得尴尬,毕竟他是韩元就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所以吃过饭林平都会回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渐渐,窦利钧回来的也没那麽準时了,有时晚八点,有时晚十点。
那天,林平从人才市场回来,窦利钧迟迟没有回家,也没有短信来说是什麽情况。林平等到十一点,犯着困想要不先不给他留门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窦利钧在跟他的朋友们吃饭,一群人喝的无比兴奋,做游戏,转玻璃瓶,掷骰子。窦利钧输了被人抢过手机,要给他最近通讯的人打电话。
“军军,lp是谁?你老婆啊?”
窦利钧读书的时候别人叫他窦利钊,李大钊的钊,他说那是千钧一发的钧…别人说这个字笔画多,不如叫军军。后来大家都叫他军军。这是他融入大集体的第一步。
lp是窦利钧给林平的备注,他并不做解释,喝过酒的眼睛流淌蜜一样晶莹的软光。那伙人便给林平拨过去,林平还没睡,接起电话说了声喂,问怎麽还不回来。
听到是男声,他们似乎没那麽兴奋了,转头看看窦利钧,沖电话里说道:“军军喝高了,你来接一下。”
窦利钧明明没醉,却不纠正他们。
林平得了地址赶来时已是午夜十二点,城市陷入黑暗,只有天上的星星和地下昏黄的路灯亮着。
窦利钧一行人歪七扭八的站在路旁,怪吓人的,要不是林平认识窦利钧,见着也是要绕道走的。城市里的青年昼伏夜出,成为一种符号。林平突然想到韩元就从不这样,韩元就晚归家的原因只会是加班和应酬。
林平走过去,窦利钧朝他招手,他们突然改变方向往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游蕩。林平压着队伍的尾巴小声问窦利钧:“不回家吗?”
窦利钧以同样小的音量朝着林平的耳朵说:“晚点。”林平缩了缩脖子,同他拉开一段距离,窦利钧的脸孔在间或的灯光下阴晴不定。
像在城市边缘流浪,林平很少这个时间还逗留在外面。真安静啊,他跟在窦利钧身后,只能听到前面琐碎的嘟囔声。
他们不知道从哪拿到的颜料喷漆,一行人在废弃的墙上涂鸦。黑漆像杂芜的草,长到墙上。他们当中有个叫老周的,站在墙前,写下潦草的:妈妈。
他顿住。原本嘈杂的人声一下安静了。林平望着他们,连着他自己和窦利钧,一共有七个人。窦利钧站在不远处,并不参与。有人接过老周的喷漆,在老周那一行字下面写道:
妈妈
今晚我已然安眠
林平不懂他们,那太抽象了。林平没有催促窦利钧回家,他看了眼窦利钧,窦利钧也在盯着那行字缄默无言。
不知谁发出一个高昂的叫声,他们突然离开这里,城市末班车早已停运,酒精叫嚣着,谁也没开车,他们以最原始的出行方式在街边留下了足迹。越走越偏僻,漆黑陌生的夜色令林平紧紧跟着窦利钧。
有人踢翻了易拉罐,铝皮摩擦着水泥地发出尖锐的刺耳声,蓦地,角落里迸出狗吠。像是撕破了黑暗,他们哈哈大笑,奔跑起来。林平在莫名其妙当中被窦利钧拉了手,拽着奔向前方。
碍于林平是队伍的末尾,他被流浪狗追上的可能性更大,这也使他更慌张,窦利钧觉出他手心的潮湿。他们去的是一处废弃的工厂,工厂后墙有一处坡地,他们是通过坡地翻墙进去的,林平目瞪口呆,怀疑这是否合法。
野狗追上来,窦利钧在坡地上朝林平伸手,林平不敢回看身后,犬吠犹如锯齿,切割着他的神经。几乎是毫不犹豫,他握上窦利钧的手,被强有力的手臂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