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即生出明灵,就有无法释怀的执念。金襌衣,你想要什么?”
女人垂了垂眼,再抬起时眼中的迷茫之色就散了,透出点忧愁和欲言又止,好似换了个人。
同一躯体,不同气质,刚才那个只是短暂幻影。
袁祈眼皮微张又轻轻眯起——此刻飘在半空中的才是真正“明灵”,或者说金襌衣的意识。
金襌衣用刚才女人的音色轻飘说:“有。”
它环顾下方众人,视线最终落在袁祈身上,千万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能否请你们停留半刻,听我说将军和夫人的故事。”
时至今日,殉城的将士已经成了黄土白骨,他们无名无姓,微不足道,无法在波澜壮阔的史书上留下痕迹。
但它仍希望后世能有人,知道曾有一群不畏生死的勇士,为了家国,拼死争战过。
这次没等袁祈说话,纪宁答:“可。”
金襌衣目光转向他,轻声谢。
它面上表情复杂变化了几次,沉默半晌,才从时间的维度中理出头绪。
“我是夫人以金丝为经,银蚕为纬织出的纱衣,一针一线都是她对将军的柔情和相思。”
纪宁他们已经道破身份,没必要再隐瞒真身。
“我跟随夫人出嫁,看着她与将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婚后不久夫人有了小公子,将军也战功累计右迁至珣城游击将军。”
“我以为他们会就这么白头到老,然后……”
明灵停顿了下,用凄凉的音色继续说:“世道就乱了。”
东汉末年,乱世渐起,这是历史书从小就学的内容。
“汉室衰颓,乱贼起兵,三日屠尽五城。珣城是小城,城中只有一万守备军,将军带领将士誓死守城,夫人已怀胎足月,不顾安危奔波竭力安顿后方。”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又字字凄然,李威军和刘茂静静听着,或许其中有蛊惑成分,不知不觉心有凄然。
袁祈抿了抿唇,又一次脱离大部队的悲悯。
他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听老师上课就犯困。
按照他的思路,问你有什么执念就答什么算完,怎么还讲上故事了?
伤疤和悲惨经历一样都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外人听过后留下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
要是能开比惨大会,任何人都能掏心掏干挖出一大把珍私让减肥人士一夜哭瘦三斤。
袁祈耷拉眼皮,掩嘴克制打了个哈欠,无意识捻动指尖想找根烟提神。
然而口袋里烟盒早就空了,他只好半眯着眼将沾有烟草味的纸盒再次掏出来放在鼻尖聊以慰藉。
余光不经意睥过纪宁,对方正好转过眼眸看他,两人对视了眼。
袁祈意识到自己的“不合群”,强打精神收起烟盒,仰头再次看向半空中飘着的明灵。
金襌衣凄哀吐出五个字:“后来,城破了。”
古往今来的战争,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更为悲壮遗憾者,是功未成,身先死。
轻飘的“城破了”三字,是那守城的那一万人尽数战死——一万个孩子的父亲,老人的儿子,女子的丈夫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