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是新贵,自然不能比,但想来也不算差劲了。周宁在一边好心地介绍着,崔嘉宝自然跟着附和,一来一往的,把周宁哄得极为开心。
周清性子偏冷,年岁又最长,被强逼着留在家里接待小表妹本就不甚高兴。他和崔嘉宝差了六岁,自觉没什么话说,若是从小常见的崔嘉惠倒还熟悉些。崔嘉惠虽然有时娇气跋扈了些,但也算他看着长大,质地最是纯良不过。崔嘉惠讨厌小周氏二人,没少说她们的坏话,周清不至于把个小姑娘的话牢牢放在心上,但过了遍脑子,难免留下偏见,此时已是不耐烦至极。
周清所想,也是周浦所思。他看着比周清有耐性,实则不然,前番他和崔嘉宝已在众人不知的时候在对方面前露了行迹。他不喜欢崔嘉宝,崔嘉宝也不见得喜欢她,在这里虚与委蛇也没什么意思。周浦眼珠子一转,推了推周清,耳语一番,两人将队伍带到一处假山后,确定邱氏王氏看不见他们后,周清对周宁嘱咐道:“妹妹你带着小表妹,我和阿浦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周宁想拦,两人却跟脚底抹了油一样,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
周宁朝崔嘉宝歉意一笑,崔嘉宝却浑不在意,一下少了两个不怎么喜欢她的人,她才自在呢。
周宁见她大方,心中更添欢喜,恨恨地说:“回头我向伯母告状去,看他们两个不被好好一罚。”
被欺
这边厢,何氏和小周氏也是默默无语,一个是情怯,一个是不甘。
何氏拉过小周氏的手,不住地摩挲,那手苍白又瘦削,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一滴滚烫的泪便掉在小周氏手上。
小周氏被烫着了,猛地抽回手。
何氏心中更难过,犹豫再三,还是说起了当年。
老侯爷膝下三子二女,大房是庶长子崔语庭当家,二房是原配嫡子崔语堂当家,三房崔语轩是继室张氏所出,剩下两个女儿也都是张氏所出。
大房占了个长字,二房、三房都是嫡出,一个胜在年纪正当,一个则是亲母当家。本朝并无嫡长继承制,嫡长虽有优势,但也不少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的例子。崔家便更是复杂,原配和继室的儿子竞争最大,本来世子之位没有庶子什么事,但偏偏庶长子的意味又大不相同。几房暗地里斗得水深火热。
张氏当家,崔语轩还有两个嫡亲姊妹,三房到底更胜一筹。崔语堂的婚姻大事有一半掌握在张氏手中。老侯爷平素虽对几房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张氏若做的太过也不美。张氏素来面上慈和,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把柄,千挑万选选中了周家。
彼时周父任鸿胪寺卿,虽列正四品级,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闲官职。周家是书香世家,周吉周锦二人都走的科举路子,再清贵不过的人家。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更兼崔语堂自己也和大周氏看对了眼,不知情的人家只觉得这是再登对不过的婚事。
可定安侯门是军武世家,崔语堂本就被张氏诱得不通武事,与些老家将们毫无交情,再断了与武将结亲的路子,崔语堂想要继承爵位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让你作为继室的想法,是你姐姐提出来的。我骂她糊涂,可你父亲去世,两个哥哥遭人陷害,曾经想向你提亲的人纷纷改了口,只剩下些出了名的浪荡子。这时候,张氏来找我,说可以帮你两个哥哥,我就知道,我们没有选择了。”
小周氏不笨,只是从前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至于她为什么从未受过张氏刁难,大抵是他们这房已经够人心涣散了。
她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当初的决定,觉得何氏偏爱大周氏,现在心里却陡然燃起火花。她自来到周府后第一次那样热切地望着何氏,问道:“所以您当初也只是被逼无奈,不是偏爱姐姐而罔顾我的幸福,对不对?”
何氏潸然泪下,道:“纵是被逼无奈,也改不了娘为了你两个哥哥把你嫁给崔家的事实。娘心里难受啊,这些年,每次得知你在崔家过的不好,娘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偏偏你又不愿意见我。”
大抵是受的委屈已经够多,即使只是了解到,情况比她想的要很多,小周氏心中的欢喜便油然而生。她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母亲的怀抱,就像未出嫁时在母亲怀里撒娇一样细声细气,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详说了一遍。
何氏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咒骂着崔语堂白瞎了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要看开了的小周氏反过来安慰她,她才渐渐有了止泪的样子。
何氏轻轻拍着小周氏的背,抽噎道:“你的哥哥们,也记着你这份情。你这次回来特地避开他们,他们也伤心了好久,离京之前,千万再来看他们一次。”
“离京?”
小周氏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何氏眉头微蹙,对崔语堂的印象算是跌到谷底,外放这般大事,他却一点也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是不尊重小周氏,还是没想着带小周氏一起走?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前些天得到的消息,你二哥哥和你夫君都在这一批外放的名单中。你哥哥们这些天都在走动,就想着能不能让两家外放到同一个地方去,这样你二哥哥也好照顾你。”
小周氏心里早用针把崔语堂戳成刺猬,但心里还得想着怎么让他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去。她虽然不再期盼他的夫妻之情,但却不能让女儿疏远他。毕竟女儿的前程和他是大为相关,出嫁以后有没有个有力的娘家,一半是掌握在崔语堂手中,到底要有些父女之情才好。